第65章 过招

嵌在桌子中心的剑还在往下滴淌着血污。

那杯靠近月下春的茶杯已经被震飞出去好远,里面盛着的茶水泼洒出去,散发的茶味让血腥味显得没有那么刺鼻。

而靠近题雨的那只杯子却完好无损,甚至没沾染到污渍。

“这也在您的计划之中吗?”月下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望着桌子上的杯子。

“真不巧,月小姐。”

题雨拿起杯子向上举了举,向她示意。

“先知题雨,名不虚传。今日我算是领教了。”她轻声咳了咳。

“月小姐,我还记得你说,我们下次再见时,要给我讲个故事。”

白鸣将剑从桌子中抽出,整个桌面顿时四分五裂。

“再不讲,恐怕就没机会了。”

“公子愿意听,奴家自然是愿意讲的。只是不知道题雨先生,可愿意为我在这耽误上一阵子?”

题雨微微一笑,将他刚刚拍在桌子上的一文钱从粉身碎骨的桌子中拿出来。

“白公子,一文钱,买您一个人情。我看您似乎并不是爱财之人,所以我出一文,不知您介不介意?”

“你要我放她走?”白鸣诧异。

“以和为贵。”题雨喝茶。

他不知道这题雨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他刚刚替自己求情,自己现在无论如何也没理由驳了他的面子。

“呵。”

月下春缓缓站起身,然后迈开步子走出亭子。

“白公子,欠你的故事,我们有缘再叙吧。”

月光透过雨帘打在她的伞上,让她在雨中显得格外显眼。

“你觉得你和她真交起手来,胜算几成?”望着月下春远去的背影,题雨向白鸣提问。

“五五开吧。”

没交手之前,他打谁都可以是五五开。

“十零开。她十,你零。”

题雨见他那副自信的表情,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十分委婉的表情。

“她刚刚叫你先知。”

正是因为这一点,题雨嘲笑他的时候,他也不太敢反驳。

“清水雨勾连,雄师点碧江。潇湘英雄路,自此起波涛。”

题雨自顾自地念叨了一句不着调的打油诗。

“我看不清你的未来,但是我能看清你的现在。那日我们在湖畔一逢,我便认定你是这清水故事的主人公。”

“我没您说的……”

白鸣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客气的话被题雨打断。

“莫使金樽空对月。”

说罢,他撑开靠在这小亭子一旁的一把伞,颤颤巍巍地走出了亭子。

白鸣想叫住他,哪怕是问问他去哪,送他一程也好,但他不知为何总开不了口,只是目睹着题雨消失在雨幕之中。

雨愈发地大了。

“怎么样?”四下无人,船夫便向他搭话。

他一直都倚在亭子的一侧观察刚刚对峙的三人。其他二人看不见他,自然无动于衷;白鸣虽看得见,却也抽不出功夫应付,只得看他在一旁将一切都听了去。

“不太好。”

“小娃子,你还是阅历太浅。动不动就敢夸下海口,殊不知这到头来,还是要靠你自己。”

船夫并没有生气,只是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

“倘若清水之劫因我而起,我会为了清水战到最后一刻。”白鸣望着天空中的乌云,坚定地咬咬牙。

“那老头说的不错,人贵有自知之明。”船夫轻挑眉毛:“我刚刚见你那花拳绣腿,击退几个杂兵尚且吃力。若是那所谓大什么军真打过来,我看你连投降都来不及。”

“啧。”

话是难听,也的确切中他的要害。

“过来。”

船夫吐掉掉在嘴里的芦苇,冲他招招手。

白鸣颓唐地从亭子中走出。雨水重新淋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淋得像个落魄的乞丐。

“抬起头。”

船夫扶住他的肩膀。

“教你几招。”

他示意白鸣举起剑。

“先让我看看你的天赋。”

白鸣轻叹一声,向后翻出一点距离。然后他眼神忽地凌厉,向那与他近在咫尺的船夫迅猛地挥出一剑。

剑风裹挟着雨水形成浪波,直奔船夫的喉咙而去。

浪波距离船夫喉咙还有几十厘米距离时,不出意外地破碎在他的指尖。

“资质平平。”

船夫摇了摇头。

“其实你并不适合使剑。剑客以心御剑,你心有杂物,势必是使不好的。”

“莫要嘲笑我了。”白鸣求饶。

“我不是嘲笑,我是在陈述事实。”船夫无视了他的恳求:“你不够纯粹,但是这并非坏事。”

“不过呢,现在也没时间去纠正你这样那样的小问题了,先试着应付应付危机吧。”

船夫从一旁的树上折下一节树枝。

“跟着我,我只教一次。”

船夫开始挥舞树枝。

他的路数与盛韵的路数完全不同。

盛韵教与他的碧波剑法剑道纷杂,以迅速的变招形成大范围,大面积的覆盖,以防御为主;

而这船夫的剑法则是不动则已,一动天惊。他每挥出一下,就连那纷扰的雨水都要肃然起敬,为他退避三舍。

“老夫是俗人。习武全凭兴趣,自这山间的清风而起,从那江上的明月而止。挥剑,就是挥心。心境到了,剑锋也就到了。”

他的树枝划过之处,无不枝过留痕。就连那空气,都要在流过创口时停顿片刻。

白鸣看得呆了,甚至忘记了天空中还在下雨。

天上的雨水混合着他的汗水一同顺着他的肌肤流下,让他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浸透了自己的衣裳。

一套剑技挥完。船夫将手中的树枝折断扔进湖中。

“学会几成?”

“……”

他光看看就汗流浃背了,还能学会几成?

船夫读懂了他的表情。但是他并没有失望,而是相当满意地冲他挥挥手。

“没关系。认真看过,就是会了。每当你挥剑的时候,今天的一幕便总会浮现在你的脑海。浮现的次数多了,手中的剑便跟着有了灵性。”

“……多谢。”白鸣沉默半晌,憋出两个字。

“真要谢我,不如想想怎么处理这清水的摊子。”船夫重新躺到了湖面上:“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什么定山,是不是穿的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

“正是。但他本人其实……”

“不用和我解释那么多,我不在乎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船夫摆摆手:“你若是找他,他让那女人的人带去北边了。”

“我这就去了。”

白鸣伸手抹去一把脸上的雨水。

“还有一件事。”船夫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那女人的月亮,不是真正的月亮。别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