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早已发现大明而今的规律了。
凡是为朝廷做事,为百姓做事的人,必然千夫所指。
方名荣心中真装了巢县百姓,毕竟是家乡父老。所以他闪转腾挪在各方之间,好容易弥合各方利益,将巢县局面维持下去。巢县如果没有方名荣,非要内讧一场不可。
但世界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方名荣做的事情,迟早要传出去的。到了那个时候,巢县士绅该如何看方名荣啊?
真是君子可欺之以方。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在浑浊沉沦的世界里,道德是别人伤害你的利器。
到时候,方名荣在巢县根本待不下去。
方名荣并非不聪明。而是谋国无暇谋身。
一心一意扑在守城上,此刻还没有想起为自己谋划。他劝刘正说道:
“刘兄,献贼退兵后,还请刘兄且忍一忍,终究是士林一脉,做得太过,史公那里也是不好交代的。”
在方名荣看来,最好的结局,就是好聚好散。
刘正守住巢县,功成身退。拍屁股走人。而巢县各家,想报复找不到人。
刘正功成身退,巢县也免了一场兵灾。
“好,我听方兄的。”刘正笑道。
话虽如此,但刘正知道,他与巢县这些鼠辈,一定会做过一场的。不是刘正肯不肯,而是那边肯不肯的。
这番话,不过是给方名荣面子而已。
随即就忙碌起来。
经历两日的招募情清点。总算将这军队架子搭起来。
这些积极参军的奴仆只有最后只有三千余人。
其实很多人是没有反抗的勇气的。路给了他们,他们也不会走。
这三千多人加上刘正本部。总计四千人。
刘正只留了百余亲兵,其余全部混编。
老卒全部做基层军官,伍长什长。
这个时候训练其实训练不了什么的。
在刘正看来,他麾下的河南老卒,并不每一个都有管五到十个人的能力。用以野战,绝对一触即溃。但是用以守城,勉强可以。
刘正这边还没有忙完。情况就变。
凌晨,忽然听南门锣鼓大作,五道红旗不住招摇。
这就是急报。
南门有贼寇大军来犯。
有多少?
多不胜数。
因为按刘正规定。人数数百,一面红旗,千余,两面红旗,以此类推。而五面红旗,既是过万,也是多不胜数。
刘正大惊,立即沿着城墙快速向南门支援。
十二里的城墙,从拱辰门。到南边迎薰门。也不过六里左右,也就是三公里。
如果从看到战场上,来说不过一公里多。
这一公里,是刘正心中忐忑无比的一公里。
“为什么是南门?怎么会是南门?”
刘正心中怎么都想不明白。
巢县南门名为迎熏门。
诗经有云: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很多城池的南门都是这个名字,就好像拱辰门就是北门。
南门是一条河。
这一条河叫裕溪河。
说裕溪河或许没有什么名。但古称濡须河。
而三国时期,魏吴之间数次争夺的濡须口,就是这条河通往长江的河口。
在明朝也是重要的航运通道。
刘正规划的去南京的路线,就是在这里登船,走水路直接到南京。
城南的护城河,其实是直接借了裕溪河。
这一条河好像是巢湖的尾巴。
水面最开阔。刘正怎么都想不明白,贼人是怎么攻打南门的。
“除非坐船。”
刘正心中好像系了一块石头不住的向下沉。
“是啊。坐船。”
“我失算了。张献忠这是从水路来攻。”
在刘正印象中,张献忠麾下多为陕西人。虽然这些年奋战四川。但主力依旧是陕西老卒为主。善于陆战,不善于水战。所以他将巢县城外的水域当成了巢县的天险。
但现在忽然才想明白,张献忠真不能从水路进攻吗?
未必。
这护城河,既是巢县的天险,也是巢县的命门了。
一想到这里,刘正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与张献忠这样的老贼对阵,居然敢分心。”
巢县内部问题,牵制了刘正的心力。才搞出这样的问题。
但巢县内部的事情,刘正不摆平,这仗根本打不下去。
这也不是刘正一个人的问题。
是几乎所有大明将领的问题。
流寇只需考虑打仗,大明将领,上至督师,下至基层千户守备这些将领。考虑的可就多了。
心中越急,刘正脚步就越快。转过一个弯,就远远的看见了战场。
一扫战场。心中长出一口气。
虚惊一场。
却见裕溪河中,有大小船船只十几艘。此刻正在进攻巢县城门码头。
根本没有旗语所说的过万人马。
巢县城门码头,在巢县南门外。有一个水陆驿站,是朝廷驿站的重要节点。也是巢县最繁华的码头。
此刻已经浓烟滚滚,失守在即。
问题是,刘正根本没有派人守这个地方。
刘正之前的思路,只要守住城墙,城外一些边角都不重要。而且码头这里水域开阔。流寇飞不过来。这里只有几个人看守而已。
“怎么回事?”刘正心中疑窦丛生。
不过也松了一口气。
因为张献忠也犯错了。
“如果我是贼寇,要攻城,驿站是很重要,码头也很重要。”
驿站所谓在位置,就好像是一根舌头深入水域之中。最远处距南城门不过百余步。占领了这里,就能让流寇从船上轻松下船。然后聚集攻城。
“但兵贵神速,要是我,就是让人从船上跳下水,或者直接将船搁浅在岸上,也要抢占先机。”
“非要码头才能下船?”
如果贼人这么做,刘正根本来不及调动人马。说不定南门守将张宿已经丢了南门。那情况就不妙了。
而现在,时间窗口已经错过了。
刘正既然已经到南门。贼人休想攻克南门。
刘正信心又坚定起来。
战争从来不怕犯错。特别规模越大的战争,想要不出错几乎不可能。
比得是谁少犯错,谁能抓住对方的错。
他是这样,张献忠也是这样。
“战事一刻没有尘埃落定。就有机会。”刘正心中暗道:“接下来无非是打硬仗。”
“传令,将所有火器都搬到南城。”
刘正站在迎熏门上,说道:“张宿何在?”
“我家家主,就在城外驿站。求刘公子速速发兵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