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城边,此时下起了纷纷小雨,许耽着灰衣,乘轻舟而至,身后跟着三五亲卫。
漫天雨幕让视线有些模糊,他压低斗笠,缓步走向黄祖的军营中。
还未走几步,就有两杆冰凉的刀刃横在许耽面前,他镇定如常,用手微微下压,放在刀刃上。
两名看守见许耽这般冷静,反倒有些被他吓住,
“什么人?”
“你只说许耽来访,黄将军自会来见。”
看守面面相觑,有些犹豫是否该进去通报。
“进去就好,耽一人在此,对你们又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雨滴刮到许耽的脸上,顺势淌下,沾湿他的衣服。
“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他。”
一人点点头,留许耽在外面,自己进去寻黄祖。
账内烛火飘摇,映出黄祖阴沉如水的脸色,
“何人来访?”
“那人自称许耽。”
黄祖长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来,
“许子兴竟然还敢到江夏,就不怕黄某砍了他的脑袋。来人,把他迎进来。”
下人应声称唯,去把许耽接了进来。
许耽表现得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他摘下斗笠,抖掉上面的水,自己坐到黄祖跟前。
“许将军不在徐州待着,来我的江夏作甚?”
黄祖透出一股威势,完全没有欢迎许耽的意思。
“耽来给将军送礼了。”
“何礼之有?”
“一则消息。”
“嗯?什么消息?”
黄祖一面暗自让手下聚拢,围在暗处,一面看着许耽卖关子。
“将军且慢,这消息说不说还不一定。耽送的礼物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收的,这礼有些烫手,就怕黄将军不敢接。”
黄祖冷哼一声,
“有何不敢?”
“宝剑配英雄,厚礼赠义士。耽送礼,有三送,三不送。”
许耽一顿,接着讲道,
“昏聩无能者不送,亲佞远贤者不送,不识时务者不送。兵精粮足者送之,能屈能伸者送之,明晓大义者送之。不知黄将军能否担得上?”
“许将军是欺我江夏无人吗?”
许耽眯起双眼,冷声如刀,
“困守一郡之地,不思远图,岂非昏聩无能?逼走甘兴霸,任用些不知名的小将,岂非亲佞远贤?有客前来,有礼相赠,不善待之,反而以威势相逼,刀戈相待,岂非不识时务?”
“江夏军纪松弛,水军久不操练,何来兵精粮足?此前受挫于徐州,已知晓自身不敌于我主,却不好言相待,何来能屈能伸?袁术称帝,僭越不忠,群雄共讨之,将军却好似无事发生,将天下大义置于何处?”
一言一语,句句诛心,说得黄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黄祖目光不善地盯着许耽,右手压在了剑柄上,眼看就要拔剑而起。
许耽丝毫不让半分,他说的谈判,可不是好声好气地求着对方,必要的示威是不能少的。
两人眼神仿佛要炸出火花来,周遭众人被这气势镇住,不敢说一句话,整个账内死一般的寂静。
“父亲,您之前吩咐的宴席准备好了!”
营帐突然被拉开,迎面走进一人,是那黄祖的儿子黄射。
寂静一下子被打破,黄许二人皆往外看去,之前咄咄逼人的气势一下子消散。
黄祖瞪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暗骂他来的不是时候。
许耽却眼睛一转,抓住机会,
“将军,不知是在操办何种宴席?”
黄祖冷哼一声,
“与你无关。”
“来者是客,将军大布宴席,却对耽只字不提,是不是有些违背待客之道了?不知许某有没有资格厚颜浅尝一二?”
黄祖被许耽一呛,险些被这无耻的话气笑。
“好一个来者是客。许将军威名在外,黄某可不敢怠慢。来,请!”
“父亲,这不是您给……”
黄射茫然不解,刚要发问,话就被黄祖的眼神逼回去了。
“既然许将军来了,那咱就好好招待一番。”
黄祖着重强调了“招待”两个字,暗中通知刀斧手,让他们埋伏于账外。
他倒要看看许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要许耽敢有半点不对的念头,他立刻就会让刀斧手进来,把许耽乱刀砍死。
许耽看在眼里,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不就是鸿门宴吗,他见多了。
就算两人仇怨不少,黄祖也是有基本的大局观的,只要许耽亮明筹码,加以虚张声势,就完全可以从容退走。
“江夏的天气真是反常,连着几天都阴雨绵绵。”
许耽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外人,坐下就开始夹菜,顺便跟黄祖谈起了天气。
之前的威势浑然不见,若是让外人看见,还会把许耽黄祖二人当成亲密的好友。
黄祖只等许耽露出他的狐狸尾巴,接下话茬,
“江夏一贯如此,恶水养凶兵。”
“这鱼甚是肥美,不知黄将军从何处捕来?”
“是荆州特产的鳊鱼,许将军若是喜欢,黄某之后送给将军几条。”
许耽挑起鱼肉,细细品尝着,
“若是放些米醋,可能会更加美味,可惜了。”
“许将军还懂烹调之法?”
黄祖还真被许耽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我有一至交好友,乃湖海名士陈元龙,其人喜食鱼鲜,深谙此法,耽还是从他那里学过来的。说起来,倒是可以带上几条给元龙尝尝。只是……唉,可惜了。”
许耽说到一半,又开始卖关子,故意叹气,连连说着可惜。
“许将军何故叹气?”
“可惜江夏不久就要落入他手,耽再无机会来此品尝鳊鱼了。”
黄祖脸色一冷,在桌上猛地一拍,
“许子兴,安敢出口辱我江夏!”
“将军别急,许某这是说的实话,是在好言相劝、帮将军解难的。”、
许耽笑眯眯的,话里却多有讥讽之意。
“我江夏坐拥无数兵马,又占据地利,怎么可能落入他手?”
许耽缓缓开口,提到另外一个黄祖很是熟悉的名字。
“将军可还记得孙坚孙文台之事?”
黄祖不解其意,
“提他作甚?孙文台勇而无谋,早在数年前就被黄某擒杀了。”
“将军的危局,就在此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