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阎王爷就爱收怂包

钱伯钧的汤姆逊冲锋枪几乎顶在对方胸口开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他肩胛骨发麻。

日军特工胸前的炸药包被子弹击中,爆出的火光瞬间照亮河滩---二十米外的芦苇丛里,五六个黑影正在架设迫击炮。

“掷弹筒!”钱伯钧翻滚到卡车底盘下时,听见苏婉清在喊日语口令。

这个东京帝国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此刻的关西腔骂人话比子弹还利索。

日军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母语震慑,慢了半拍。

就是这半拍,让钱伯钧的警卫连抓住了战机。

捷克式轻机枪的短点射像铁扫帚扫过芦苇丛,七八个黑影应声而倒。

但钱伯钧闻到了柴油味---那是八九式掷弹筒发射前的特殊气味。

“轰!”

第一发榴弹在卡车后方炸开时,钱伯钧看见驾驶室的小陈半边身子挂在车门上,手里还攥着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

这个总说要回宁波老家娶亲的年轻人,昨天刚教会他怎么用奉天口音骂娘。

“团座!三点方向!”赵放的喊声混着血腥味。

钱伯钧转头时,正看见个日军特工举着南部十四式手枪瞄准苏婉清。

他飞扑过去的瞬间,子弹擦着耳垂划过,灼热的气流烫得颈动脉突突直跳。

两人滚进河沟时,钱伯钧的后脑勺撞在冻硬的淤泥上。

苏婉清的怀表链子缠在他领口,玻璃盖裂开的照片里,年轻军官的笑容浸在血泊中。

她突然抽出他腰间的中正剑,反手刺进追兵的咽喉---这是保定军校教的近身格杀术。

很快,最后一个日军特工被手榴弹炸成碎块。

钱伯钧踩着结冰的河面走向迫击炮阵地,钢底军靴碾过散落的九七式手雷。

他突然蹲下身子,染血的手指抹过炮架上的刻度盘---射界参数直指五里外的第九军指挥部。

“改装过的九四式山炮。”苏婉清的声音像浸过冰水,“能打特种弹。”

钱伯钧猛地扯开弹药箱,黄铜弹体上“特种弹“三个汉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些在奉天兵工厂生产的毒气弹,此刻炮口对准的却是中国军人。

卡车残骸在河面上燃烧,将冰层映成琥珀色。

钱伯钧吐出嘴里的泥沙,发现钢盔前沿嵌着半片齿轮---那是小陈怀表里的机芯。

苏婉清跪在冰面上用绷带捆扎他左臂的伤口,德制手术剪咬住绷带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像上膛的驳壳枪。

“改装山炮最大射程八公里。”她的指甲缝里渗着血,“军部在射程覆盖区。”

残桥对岸传来三八式步枪特有的“叭勾”声,子弹打碎下游冰面时,钱伯钧注意到弹着点呈梅花状分布。

这是日军标准小队级火力侦察。

他抓起滚烫的机枪枪管,在冰面烫出焦黑的拖痕:“二排长!带人占领左侧乱石堆!”

新来的补充兵王二虎抱着中正式步枪滚进射击位,枪托上的三道刻痕在火光中清晰可见。

这个太原兵痞子三天前还因偷拿兵饷挨过军棍,此刻却精准打掉二百米外举着观测旗的日军军曹。

钱伯钧闻到了熟悉的硫磺味---那是晋造手榴弹特有的黑火药气息。

“省着点用!”警卫连连长赵放踹翻个试图摸上河堤的日军,刺刀穿透对方咽喉时发出牛皮纸撕裂的声响。

这个老兵油子总爱把缴获的香烟塞在绑腿里,此刻腰间挂着三支南部式手枪,活像个人形兵器架。

残桥东侧突然传来引擎轰鸣。

钱伯钧的瞳孔猛地收缩。

两辆蒙着防雨布的九四式卡车正碾过结冰的河床,车头架设的九二式重机枪喷出半尺长的火舌。

子弹打在冰面上炸起的冰碴,像突然绽放的透明牡丹。

“燃烧瓶!”钱伯钧嘶吼着扯开军装,露出腰间绑着的四瓶山西老汾酒。

这本来是带给郝长官的见面礼,看来要空着手过去了。

苏婉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南洋口音里带着颤音:“冰面厚度撑不住卡车重量!”

仿佛印证她的话,领头的日军卡车突然倾斜。

冰层断裂的“咔嚓”声让钱伯钧想起长城抗战时折断的刺刀。

他亲眼看着满载弹药的卡车像铁棺材般沉入冰河,车顶机枪手最后的扫射将天空割裂成碎片。

“照明弹!”王二虎的尖叫带着哭腔。

三发红色信号弹突然升空,将战场照得如同血池地狱。

钱伯钧的视网膜上残留着诡异的光斑---二十米外,第二辆卡车的防雨布被掀开,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九七式反坦克炮!”苏婉清的声音像绷断的琴弦。

这个发现让钱伯钧后颈汗毛倒竖,这种本该出现在淞沪战场的大杀器,此刻炮口正对着他们藏身的河堤。

第一发穿甲弹将残桥石墩炸成齑粉。

钱伯钧被气浪掀飞时,右手本能地抓住冰缝里的芦苇根。

他看见赵放像破麻袋般摔在冰面上,腰间的手榴弹滚出老远。

反坦克炮的液压复进机发出毒蛇般的嘶嘶声,炮口开始缓缓右转。

“团座!”王二虎突然从硝烟里钻出来,怀里抱着捆冒烟的集束手榴弹。

这个总爱偷奸耍滑的427团新兵蛋子,此刻脸上带着诡异的平静:“俺爹说过,阎王爷就爱收怂包。”

钱伯钧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蹿出掩体。

三八式步枪的子弹在他脚边溅起冰花,他却像灵巧的旱獭般在弹坑间跳跃。

反坦克炮的炮手显然慌了,连续两发炮弹都打在空处。

王二虎跃上炮车踏板时,钱伯钧看清他腰间绑着整整十二颗晋造手榴弹。

最后转身喊的那句话被爆炸声吞没,但钱伯钧读懂了那个口型---“替俺娘上坟”。

燃烧的卡车残骸照亮了河面,冰层下的游鱼被震得翻起白肚。

钱伯钧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小心的扶起倒在一旁的孙婉清,发现她的怀表停在九点四十五分十七秒。

断裂的表针像把匕首,刺进照片里青年军官含笑的眼角。

“继续前进!”他踹开变形的车门,发现方向盘上粘着半片带血指甲。

卡车后厢的马克沁重机枪被爆炸掀翻,冷却水套筒正在汩汩漏水。

赵放瘸着腿拖来两个弹药箱,里面整齐码着金陵兵工厂1936年产的7.92mm钢芯弹。

他小心的把小陈的尸体搬到后面的车厢,和其他牺牲的弟兄放在一起。

自己钻到了驾驶位,随着钱伯钧一声令下,死踩油门,向着第九军军部狂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