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卷起细碎雪花,在灰暗的天空中呼啸而过。
神都,荣国府,东院一处偏房内。
一道瘦削的少年身影端坐在书案旁,正在奋笔疾书。
片刻后,他停笔,搓了搓发酸的手,喃喃道:“两个月了,总算改完了前半部。”
“是时候了。”
少年叹了口气,有些期待,也有些唏嘘,陷入了回忆。
他叫贾琮。
前世乃京大最年轻的汉语言文学博士。
熬夜写毕业论文时,一头栽倒,再睁眼就来到了红楼。
至此,已有两个多月。
贾赦一次酒后乱性,宠幸了尚为丫鬟的原身母亲。
原身母亲就此有了身孕。
对于意外生出的孽种,贾赦很是厌恶,一直对其不理不睬。
贾母那不用说,她心里只有宝玉。
故原身的存在感非常低,除了怜惜他的母亲。
其母亲两月前病死后,原身也很快追随而去。
这才有了现在的贾琮。
或许是感同身受的缘故,结束了回忆的贾琮咬着牙,心中涌起一股愤怒与不甘。
来都来了,你的因果我接了,你安息吧。
虽然贾府勾心斗角不断,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但我是看过红楼梦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两月来,贾府并没人察觉贾琮与往日有什么不同之处。
倒是有人看到贾琮专心于读书写字,但也没在意。
谁会关注一个自闭的庶子呢?
“该去找宝玉了。”早已有了谋划的贾琮自言自语一声,带上了书案上呈放着的文稿,出门而去。
不多时,他远远望见贾宝玉正倚在蔷薇架下翻看什么书,一旁站着几个丫鬟和小厮。
就是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宝玉,在看什么书呢?”
宝玉斜眼一瞧,见是贾琮,颇感到意外。
这琮哥儿一向跟个闷葫芦似的,长这么大,都没和自己说过几句话。
怎个今儿上来搭话,莫非有什么事求我。
“我在看《山海经》,琮三哥有事?”
“素闻你喜欢看些稀奇话本小说,我最近写了个小说手稿,你是灵慧人,还请一观,也好指点指点。”
就你?
宝玉心里有些惊诧,本打算一口回绝。
但想了想,好歹兄弟一场,不好轻易拂了面子,便懒懒支起身子,伸手道:“拿来我瞧瞧罢。”
贾琮见其神态,心中便已猜大半。
宝玉啊宝玉,眼里只有貌美女子是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好。”贾琮从袖袍中掏出话本递给宝玉,“只写了小半部。”
半部?
宝玉更加不悦,皱眉接过话本,无意见字迹遒劲,竟有几分颜体风骨,不禁挑眉,“何时琮三哥的字如此好了?”
“母亲去世后,弟常常闭门读书、练字,顺便写了这小说。”
宝玉微微点了点头,翻开书稿。
粗略扫了扫,眼睛猛地一亮。
有点意思。
细看内容时,忽见“菱花镜里朱颜改,茜纱窗下旧帕寒“之句,他点头不止。
“妙啊妙啊,好诗。”
贾琮笑道:“哪里哪里,献丑。”
宝玉没再接话,继续翻看。
渐渐地,竟有些痴。
成了,贾琮心中暗喜。
为了能吸引宝玉,贾琮三个月来,将《红楼梦》原著前四十回进行了魔改,大幅删减男女之情,加入了志异元素。
如此做,倒不是要故意拍贾宝玉马屁。
贾宝玉,纯纯废物,拍了也没太大用。
只是,贾琮现在人微言轻。
他需要借贾宝玉的势收拾一个小人,为原身先出口恶气。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也是好诗。”宝玉不禁喃喃自语。
半晌后,他放下书稿,欣喜问道:“此小说可有名字?”
“还没,宝玉不妨赏名。”
“好,我想想。”
闻贾琮让自己代取名,宝玉很是高兴,也不推辞。
思虑许久,他沉吟道:“写的既是女娲补天遗漏之石化人形到红尘历练之事,不如叫《石头记》,可好?”
“好!”贾琮笑道:“这个名字好,就这么定了。”
“稿子我收了。琮三哥接着写,有什么需要我帮的,尽快开口。”宝玉诚心道。
短短片刻,他对贾琮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贾琮压低了声音道:“那倒没有,只是这小说可要收好,莫要到处传阅。当心被二老爷知道了。”
“那是那是。”宝玉凝重点了点头。
自己老子最见不得自己看些稀奇古怪的书。
若被他知道了,定要说自己不务正业,免不了被斥责。
俩人又说了几句,贾琮与宝玉道了别,就离开了。
三日后,贾琮正坐在小院内看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贾琮?你什么时候改性子了,居然在认真看书?”
“说吧,叫舅舅来,有什么事?”
贾琮转过身,看到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盯着自己,脸上带着几分惊讶和厌恶。
此人叫钟成,是贾琮的舅舅。
老畜生,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贾琮在心里冷笑,嘴上平静道:“我有一事请教舅舅。”
钟成冷哼一声,“怎么,又想讨钱?我可告诉你,我这儿一颗铜板都没有!”
贾琮的手指在袖中捏紧,原身那段记忆涌上心头。
钟成为人谄媚,早些年靠着原身母亲的关系来到贾府做事,后傍上王熙凤,得其赏识,负责贾府内采购药膳、补品等活计。
其从中获利颇丰,却不怎么报答原身母亲的恩情。
甚至在原身母亲死后,还占了其私房钱。
原身讨要却被一口回绝。
“我岂敢讨钱。“贾琮面无表情回道,唇角勾起转瞬即逝的冷笑,“前日整理母亲遗物,发现些有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钟成有些疑惑。
贾琮没吭声,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账簿。
看着账薄,钟成猛然发现封皮上有“庆和堂”三个泥金小字,那是他暗中经营的小药铺。
他的三角眼猛然收缩,正要呵斥,贾琮却开口了:
“七月初八,公中支银二百两购辽东老参。”他的声音很清脆,“同日庆和堂进货单上却记着——川贝二斤,纹银八十两。”
“舅舅说说,这是怎么个事?”
钟成肥厚的面皮涨成猪肝色。
他自然记得自己如何将劣等药材充作上品,偷梁换柱,中饱私囊。
这帐簿是妹妹昔日从宅里偷偷取走,要挟自己所用。
妹妹死后,自己偷偷去妹妹住处找了许多次,都没找到。
藏得真深啊。
“混账东西!竟敢伪造......”钟成立刻开口斥责。
话音未落,月洞门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好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