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的蛇尾扫过冰窟穹顶时,震落的冰棱在阿音鼻尖前三寸处碎成齑粉。幼龙正用后爪扒拉着他腰间的储物袋,湿漉漉的龙鼻蹭到袋口溢出的血珠,忽然打了个喷嚏——九彩龙息裹挟着冰晶喷在石壁上,竟在蓝冰里溶出条蜿蜒的暖光小径。
“别碰那些。”相柳尾尖卷住她后颈的绒毛,像拎小猫似的把她提离血腥气四溢的药囊。七天来他们躲在极北冰海的暗礁群里,追兵的水纹感应阵已经扫过三回,而这团会发光的小麻烦,至今学不会收敛额间的青莲胎记。
阿音委屈地甩着尾巴,龙爪还攥着半片沾血的蛇鳞——那是昨夜替相柳舔舐伤口时,从他最下方蛇首颈侧蹭下来的。她发现只要用舌尖抵住那些狰狞的旧伤,鳞片下翻卷的血肉就会像春雪般融化,而相柳总会在这时僵成冰雕,蛇瞳里翻涌的情绪比深海漩涡更难懂。
“饿饿......”幼龙突然用脑袋顶他的手腕,九彩绒毛上的冰碴子簌簌掉进他掌心。相柳低头看见她眼睛里的银河漩涡转得飞快——这是龙族幼崽饥饿时的征兆,眼瞳里的星轨会加速流动,像极北之地永不停歇的极昼极光。
他从储物袋里摸出块冻硬的鲛人干,在幼龙嫌弃的哼唧声中叹了口气。自从来了极北之地,这小怪物就没好好吃过东西:嫌弃鲛人肉太腥,拒绝雪豹奶,甚至对着他好不容易猎来的冰鲸翻白眼,唯有昨天在冰缝里发现的月光草,让她尾巴尖儿欢快地拍了十下。
“张嘴。”相柳掰碎鲛人干,混着融雪调成糊状。阿音皱着鼻子往后躲,龙角却被他用尾尖轻轻按住——这是七天来他摸索出的喂食技巧,必须用冰凉的尾尖压住她后颈的逆鳞,才能让挑剔的小龙张开嘴。
突然,冰窟顶部传来极细的裂响。相柳所有蛇首同时昂起,最上方的蛇瞳映出冰面下浮动的幽蓝光点——是龙宫特有的巡海灵鲛,眼瞳里嵌着东海龙珠碎片,能在千米内捕捉活物的气血波动。
“躲起来。”相柳一把将阿音塞进暗礁缝隙,指尖刚触到她冰凉的龙爪,却发现幼龙正用银河眼盯着他胸前的旧伤。那些被斗兽场铁索勒出的疤痕在龙息作用下已淡成银线,此刻却因他紧绷的肌肉再度渗出血珠。
阿音突然咬住他的指尖,舌尖轻轻舔过结痂的伤口。相柳浑身剧震,记忆如破冰的海浪翻涌——三百年前在海底牢笼,他曾见过龙族祭司用龙血为濒死战士续命,那些被奉为神明的鳞片在血光中舒展时,和眼前幼龙额间的青莲一模一样。
“相柳......”幼龙突然发出含混的音节,这是她第一次完整喊出他的名字。七天来她只会用哼唧和尾巴拍打表达情绪,此刻却在生死关头,用漏风的奶音拼凑出他的名字,眼睛里浮动的星轨竟凝成相柳九头蛇身的轮廓。
巡海灵鲛的蓝光更近了。相柳猛地扯下腰间的避水珠,那是用三首雪鲨的逆鳞磨制的违禁品,能在水下制造十分钟的气息盲区。他将阿音裹进自己的银发里,蛇尾尖端的毒牙咬破舌尖,在冰壁上画出斗兽场流传的隐匿咒文——那些曾被用来躲避神族追捕的暗语,此刻却为了怀中的龙族幼崽,第一次动用。
“别怕。”他的声音混着血沫,在幼龙耳边低得几乎听不清,“数到三百下,娘亲就会找到你。”其实他知道龙宫的追猎阵一旦锁定血脉,除非回到东海,否则永难摆脱。但当阿音用龙爪勾住他发尾,把温热的小肚皮贴紧他冰凉的鳞片时,他忽然不想让这双眼睛过早蒙上恐惧的阴霾。
冰面突然炸开。九道水柱挟着冰晶射向暗礁,相柳的蛇尾瞬间缠紧幼龙,用自己的躯体挡住第一波冲击。剧痛从右肩蛇首传来,他尝到了血里的咸涩——是龙宫追将的破甲箭,箭头淬着能灼伤妖族的玄铁毒。
阿音在他怀里发出尖锐的龙吟。九彩龙鳞突然迸射强光,额间青莲胎记化作实质的光莲,竟将相柳伤口处的毒血逼成细小的冰晶。她第一次在恐惧中展现龙族威压,幼嫩的龙息里混着创世神代的古老咒言,那些在冰水中游弋的灵鲛,竟集体翻肚漂上了冰面。
“阿音!”远处传来龙宫侍卫的惊呼。相柳趁机撞开冰窟顶部的薄冰,漫天风雪中,他看见幼龙的九彩龙身在月光下舒展——虽只有丈许长,却在鳞片开合间映出星河轮转,尾尖扫过之处,万年不化的冰层竟开出细碎的冰蓝花朵。
“抓住我!”他嘶吼着甩动蛇尾,却发现阿音正歪头望着他流血的肩膀,龙爪笨拙地想要触碰伤口。追兵的号角近在咫尺,相柳突然横下心,用尾尖卷起幼龙砸向云层——那里有龙宫最薄弱的水幕结界,而他自己,则转身迎向了追来的十二道水龙虚影。
“相柳!”阿音的龙吟混着哭腔,在风雪中碎成星芒。她终于第一次真正飞了起来,九彩龙翼划破云层的瞬间,看见下方的九头妖正被水龙绞碎鳞片,却仍在抬头望向她,猩红蛇瞳里倒映着她眼中的银河。
幼龙突然俯冲而下。龙爪扣进相柳即将崩裂的鳞片时,她额间青莲胎记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辉——那是龙族幼崽最本源的力量,能回溯时光修复创伤,却也会抽干她尚未成型的龙丹。相柳在剧痛中惊觉,怀里的小怪物竟在用命换他的命。
“傻崽子......”他的声音哽咽,蛇尾却本能地缠紧她开始发冷的龙身。当第一道曙光刺破极北冰原时,两个伤痕累累的身影正坠向冰海深处,而阿音的龙息,正将他破碎的妖丹碎片,一片片重新缀成完整的形状。
冰层深处,相柳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幼龙后颈的绒毛,那里不知何时长出了第一片真正的龙鳞,泛着比星辰更璀璨的九彩光芒。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命。已经和这双倒映着宇宙初开的眼睛,永远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