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咋这么爱哭

现在买棺木?疯了吧。

她才三十六啊!

任中易也才三十七。

赵从雪隔着被子踹了他两脚,“你就不能想点好的,还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的人生大事没解决,你就想着死的事情了?”

说到这儿,她猛然想起,对任中易来说,不早了。

他是四十二岁走的。

那年,芳芳十九岁。

也就是说,若她改变不了命运,任中易还能陪她五年。

五年后啥东西都涨价了,就粮食长得最慢。

五年后,就没人陪她说话,也没人乖乖的任她骂了。

想着想着,她竟然泪流满面,情绪失控。

“你咋还气哭了,我就随口一说。”任中易把枕头往她跟前挪了挪,“哭啥,我爸走的时候老大还没出生,虽然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但人的寿命谁说得准……”

下一刻,他的嘴被赵从雪捂住。

煤油灯黑眼很多,灯芯子的光昏暗的很,照的人心里凄苦悲凉。

她想骂人却难过的骂不出口,只能揪着他的嘴皮抽泣。

任中易愣了,眼睛跟驴眼睛一样眨巴着,似乎没想到她的动作会这么温柔。

若是从前,但凡她动手,不是用鞋底子打他,就是往他的干骨头上敲,怎么疼怎么来。

过分的时候,还会直接打他的嘴巴,上嘴唇被牙磕出血来,哪里会这么轻飘飘的,捏住嘴皮子啊。

这不是……在跟他示好吗?

而且,她哭得这么厉害,是不是不舍得他死?

一时间,任中易觉得自己自作多情的过头,跟中邪了似的。

他还是头一回看到她这样,像个女人。

从前的赵从雪,浑身上下没有哪儿是软的,那带刀子的眼神,淬了毒的嘴,比锤子还重的拳头,比桌角还硬的脚尖,都让他记忆深刻。

而现在,她眼里都是泪,用手背擦眼泪还瘪嘴的样子,都让他觉得陌生。

他不由伸出手去抹她的眼泪,粗粝的大拇指触到她的眼泪,担心划伤她的眼皮又缩了回去。

“怎么跟娃儿一样,芳芳都没这么能哭。”任中易抓了把袖子攥在手里,抬手用衣裳给她擦眼泪。

“啪啪啪~”

赵从雪拍开他的手臂,“你这线衣都是蛋蛋子,擦得我疼不疼?”

任中易笑了,“那你自己擦。”

也不知道咋的,看到他整齐的白牙,赵从雪有史以来头一次跟他犯倔,“你连眼泪都不会擦,就说还能干啥,快擦。”

“昂。”任中易起身,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手帕,低头仔细小心的替她擦眼角,“不得了,你原来也会哭,就是哭得太丑了,跟芳芳一样。”

赵从雪气得推开他,“你骂谁呢,是个人都会哭,你生下来不会哭?”

她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脸,没好气道,“好好的商量事,说那不吉利的。”

“你就没想过把那卖了,趁现在国家发展快,去城里自己当老板混点钱。”

她又掀开被子,坐起来看着他。

“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自己下矿赚了那些钱,不拿来养身体就算了,这么快就去外面下苦,你以为工地上的人会手软,咳嗽了谁管你?”

任中易一脸茫然,她说的太快了,一时不知道先回哪个。

“你管我?”

“……”前几天她说要让他去朱大夫那儿取药的,结果他俩都没管。

赵从雪心情郁闷,气得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把,“明天就去,先看肺,再看你动不动就不想活的病。”

任中易抓住她的手,“只要你不骂我,不惦记别的男人,我就想活。”

什么?

霎那间赵从雪仿佛五雷轰顶,怔怔的看着他。

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因为她,她才不想活的?

万千思绪让她瞬间无比清醒,干巴巴的解释,“我说过了,我没有惦记别的男人,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这些年,我啥时候惦记人家了,你别冤枉人。”

“那你为啥总骂我?”任中易大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背,温热的掌心轻轻的攥着她的手,“还不是觉得我不如人家。”

这是他的真心话。

赵从雪知道,夫妻这么些年,她了解他此时的语气多么认真。

“我……我的确是怪你,怪你爸妈,但我没惦记人家。”

任中易想松开她的手,想了想又往自己跟前拽了拽。

“那咱们夫妻这么多年,除了生孩子的那几次,你都不让我碰你。”他声音很低,慌乱急促中带着几分冲动,“你问问谁家的夫妻像咱们一样,年纪轻轻的就干瞪眼。”

“……”赵从雪浑身跟被电击过似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在意这个?

他们生的孩子够多了,难道他就不怕再生几个?

“你是不想,还是不愿意,或者是惦记别人?”任中易拉过被子躺下,“我又不傻。”

虽然赵从雪知道,有些夫妻就是感情好,出个门还要跑去看几次。

但……他们俩这样不是挺好?

“咱们成亲几年,就生了六个娃,再生咱们养得起吗?”

任中易微微蹙着眉头,略显黝黑的脸上带着不解,“我又没说要生,总是有办法不生的。我都结扎了,生屁生。”

“啊?”赵从雪瞪大眼睛,“你……你怎么可能结扎,男人怎么能结扎?”

这年头还没计划生育,他怎么结扎,啥时候结扎的?

他记得过几年到处都是“优生优育”,“娃娃只生一个好”的标语,现在又没人管。

而且,大多数都是女的结扎,还是强行拉去的。男的也有结扎的,结果半年干不了重活,还得各种病,就结扎的少了。

任中易竟然背着他那么早结扎的,她竟然不知道。

“真……真结扎假结扎,你咋没跟我说过?”她的声音颤抖着,愧疚和自责让她带上哭腔。

任中易起身,没想到她又哭了。

“你今天咋这么爱哭,”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抬手抹掉她的眼泪,“被几个医生骗了呗,人家说是男人也能结扎,还是免费结扎,他们是大医院的大夫,来小地方支援,被人家哄得动心了。”

他叹了口气,“矿上有一个家里有八个孩子的生娃生害怕了,拉上我一起去的,结果在矿上缓了半个月。”

赵从雪心里扎针似的,咬着嘴唇呜咽道,“你真傻,你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