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序

2015年前后，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南京大学中华民国史中心确立了“亚太抗战与民族复兴”为“十三五”重大项目总体规划的主攻方向。中国学界公认，1931年到1945年的15年间，日本侵略造成中国伤亡3500多万人员，直接经济损失约1000亿美元，间接经济损失约5000亿美元。基于这一历史事实，本课题“中国经济抗战研究”被列为五个子课题之一。因此，本课题的设计是南京大学中华民国史中心集体智慧的结晶。2017年，本课题获得立项，成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项目批准号：17JJD770009）。本丛书即这一课题的最终成果。

1931年9月18日，日本侵略者开启对中国东北的侵略，1937年开始全面侵华。从抗战开始迄今，中国抗战的研究成果斐然，但对这场战争的许多经济问题仍有进一步深入探究的必要。

日本无疑是亚洲在工业、军事方面（“器物”层面）近代化最成功的国家，加之武士道传统，使得近代日本军人的地位急剧提高。与此同时，日本没有进行与“器物”层面相对应的精神层面的近代化，日本各阶层，尤其是底层民众没有真正吸收近代启蒙以来的人文意识、人道思想以及核心的文明价值；没有确立国家的发展在于提高本国民众的福祉，进而惠及全人类的宗旨。

“器物”层面的畸形近代化极大地增强了日本国家的战争力量，但并没有升华整个日本民族的精神境界，反而拉低了其民族认知，兽化了其民族性格。20世纪二三十年代，面对畸形发展的军人势力、社会极端狂热分子和片面的媒体煽动，日本并没有行之有效的程序化体制和厚实的理性力量加以制约，少数理性政治家和知识分子被污名化为全民公敌，愚昧无知、投机欺诈被视为真诚爱国，全社会处于民族主义偏执狂之中。

近代日本上下把岛国忧患意识演化为野蛮时代的丛林思维，把国家间的经济竞争等同于动物界的弱肉强食，时时以战争思维来解决中日之间的分歧。

对于不同的国家而言，军事力量永远是参差不齐、强弱不一的。那些抱着“弱则挨打，强则打人”的观念者，是全人类之公敌，与现代文明谬以千里。当少数野心政客和无良知识分子灌输战争思维和启动不义战争时，一个最基本的常识就是：本国所有民众都成为被这帮伤天害理之徒所绑架的人质。可惜的是，严重缺乏常识的民众往往视这类伤天害理之徒为英雄或圣徒。

日本侵略战争无疑是痛深创巨的历史教训，是日本民族的巨大悲剧，也是其他亚洲国家应该千万引以为戒的。

日军侵占中国土地后，从工业、农业、矿业、牧业、渔业、金融、贸易、税收、交通、通讯等多方面进行掠夺和破坏，以壮大自己的经济势力，打击中国的抗战力量。中国沿海企业大多被破坏和劫占，少数中国内迁企业蒙受巨大的损失。战争的迫切性使这些民生企业不得不服从战时需要，改变企业的社会和自然属性，承担更大、更多的义务和成本。最终结果只能是中国民众遭受物资短缺的困难和质次价昂的各类工业品，国家的综合实力无形地消散，人民生活水平一落千丈。日军占据农村后，大肆烧杀、强征夫役、大量捕杀耕畜、破坏农具，造成农业生产耕作失时，许多县份主要农产品产量不及战前半数。农村副业经济，包括蚕业、林业、棉业、渔业和手工业等均惨遭破坏。这场侵略战争打断了中国不少农村地区的现代化进程，阻断了刚刚起步的乡村改良建设和社会发展。

抗战期间，中国人民的经济牺牲仅从通货膨胀方面可管窥一斑。诚然，抗战时期的通货膨胀与国民政府屡被诟病的执政能力有相当的关系，但主要是日军的劫掠、破坏以及战争本身的巨大消耗所致。1937年6月，南京国民政府在保有关内绝大部分国土和完整的经济体系的条件下，法币的发行额140720.2万元；1945年8月，在重庆国民政府仅保有西南一隅、经济体系残破不堪的情况下，法币发行达55691000万元。后者是前者的396倍，这就难怪中国民众手中的纸币以惊人速度贬值。极其严重的通货膨胀为全民抗战作了一个非常具体的注脚。可以说，抗战期间法币蒸发的价值，可视为被中国政府筹征用于抗战的全民奉献。那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使用过法币的中国人、任何一个使用过法币的中国家庭，均为抗战做出过伟大的牺牲，为这个国家承受过巨大的重负。而这个牺牲和重负都是日本侵略所强加的。

历来好战分子从来不敢告诉本国民众的一个最基本而又铁一般的事实，就是一场现代战争的财政耗费，以及这些耗费的主要部分是由本国民众分担的；更不敢去计量本国民众分担这些耗费对其生活水平的影响。好战分子只会以一次次所谓的胜利，甚至是虚假的胜利来刺激民众的盲从心理，营造愚昧的狂欢。

即便日军在全面侵华战争初期取得了巨大的军事胜利，但在前33个月最具军事优势的时期，月均损失战机26架；在1940年前11个月中，月均被击沉战舰（艇）19艘。日本全面侵华三年花费的军费达230亿日元，超过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总和的10多倍。到1941年3底，日本预计发行赤字公债310亿日元。而1939年日本全部国民所得仅为210亿日元，该年公债总额达215亿日元。太平洋战争爆发后，1941年12月7日到1944年10月24日，日军在太平洋战场确证被击沉的战舰560艘，可能被击沉245艘，被击伤450艘；非战斗船舰被击沉1310艘，可能被击沉340艘，击伤1280艘。日军飞机被击毁5575架，可能被击毁787架。巨额的军费开销造成日本的通货膨胀，使日本百姓与中国民众同样承受沉重的负担。

研究中国的经济抗战是理解抗日战争史非常重要的一环，也可以对中国人民在抗战中所遭受的牺牲进行更准确的量化。

在本课题研究过程中，王荣华和许峰任劳任怨地承担了大量的组织、协调等各式各样的烦琐工作，课题的完成和出版凝聚了他们两位的心血。

季静、王福华、张天政均是在已承担繁重的科研和教学任务的情况下，不辞辛劳地投入到本课题的研究中。

刘芳编辑很早就关注本课题的研究，从多方面提供了极大的帮助；对本丛书的出版，更是付出了莫大的辛劳。

我的首届博士生王春林虽然现在自己承担着指导博士生的重任，仍然为本课题的完成花费了无数的时间和精力。

不过，由于资料分散，时间紧迫，许多问题没有充分展开论述。而且多方原因导致集体讨论次数较少，各子课题之间的有机关联也较弱。总之，竭诚欢迎方家提出批评意见，以助我们完善和改进。

马俊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