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爹死了

怡红院二楼的雅间里,圆桌上摆了酒菜,裴夏坐在这头,罗小锦和陈观海坐在那头。

个子小小、衣衫邋遢的短发丫头陆梨,就站在边上,淡定地给裴夏介绍:“师父,这两位是北师城来的,罗小锦,陈观海。”

“啊哈!北师城,我老家呀!”

裴夏立马端起酒杯,朝着两人举起:“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陈观海面无表情。

罗小锦则抽了一下眼角。

裴夏,以十二岁弱龄中举,当年是名震京师的少年才子。

可如今?

眸光浑浊,眼神疲惫,整个人看不出几分精气神。

长发凌乱,好似许久不曾打理,面色更是苍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放纵,被酒色所伤。

感觉比起如今北师城里那些纨绔子弟,还要不像样。

怎么就能堕落至此?

裴夏见两人没有回应,也只能挠头:“刚才那个,都是误会……”

他话音刚落,房门又被推开。

裸着香肩的小酥红提着一壶溪山芽尖就进来了,磨着两瓣浑圆,走到罗小锦与陈观海身前,娇声道:“听说二位不饮酒,小奴便沏了壶好茶来。”

裴夏瞪她:“谁让你进来的?”

小酥红妩媚地白了裴夏一眼:“爷的朋友,那就是我们怡红院的朋友,可得好好招待。”

话里话外,裴夏那都不是微山派的人,直接就是怡红院的人。

罗小锦终于绷不住冷笑出声:“裴公子的私德果真不同凡响,希望回头到了殿下面前,你也能如此坦然。”

殿下?

什么殿,什么下?

小酥红一时有点没听明白,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那头正趴在桌子上啃鸡腿的梨子,慢悠悠地朝着小酥红招了一下手:“酥红姐姐,你来,坐这儿。”

拉着小酥红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陆梨翻身骑住了她两条丰腴的大腿,一双沾着油脂的小短手在鼓囊囊的胸脯上攀了两下,然后一边一个捂住了小酥红的耳朵。

丫头转过身,望了三人一眼:“好了,你们继续。”

裴夏拿开杯子,提起酒壶自己灌了两口,望着两位掌圣宫的年轻人,砸了一下嘴:“我爹出事了?”

束起的长辫晃动了一下,罗小锦歪过头和陈观海对视了一眼,随即看向裴夏的眼睛:“他死了。”

拈着酒壶的手一下顿住了。

大翎国相,裴洗,死了?

酒壶搁下,裴夏沉默片刻:“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突发旧疾,猝然离世,现在人还停在相府,由掌圣宫的修士持法器保存肉身。”

罗小锦从腰上解下一枚镶着金边的小巧玉牌,推向裴夏:“长公主的意思是,裴相为国鞠躬尽瘁,丧事不可从简,你作为独子,必须回京主持出殡。”

裴夏眼帘低垂,许久之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见裴夏多少还有些心绪低沉,罗小锦对他的不满也减了几分。

毕竟刚死了爹,于情于理,是不太好为难人家。

她本意是捉了裴夏,今天就启程回京。

但斟酌之后,还是询问了裴夏的意见:“那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吧。”

裴夏抹了一把自己病恹恹的脸:“微山收留我四年多,要走,总得好好与师门道别。”

罗小锦算了一下路程,点头:“好。”

……

今夜再眠宿青楼就不合适了。

裴夏难得回了宗门,给掌门带了两捆溪山芽尖的好茶,帮师娘洗了个澡,又提了两桶黑狗血去后山喂过大师兄。

一共没有百十号人的微山小派,今夜难得在大殿聚了个餐。

席间,裴夏沉痛表示了自己即将下山,离开宗门。

对此,门派上下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和掌声,裴夏的两个师妹抱在一起,高兴地哭了出来。

喜悦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深夜。

等宗门各处都熄了灯火,裴夏独自站在了大殿之外的广场上,背靠着栏杆,给自己点了根烟。

一点火星独明在黑夜里,裴夏吞云吐雾,半晌之后,他叹了口气:“这么晚了不睡觉,不想长个儿了?”

阴影里翻出一个小个子。

陆梨踩在裴夏身旁的栏杆上,撇撇嘴:“你不也没睡吗?”

“我睡不了。”裴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陆梨当然知道,她明知故问,只是给自己找个话头。

裴夏笑了,陆梨这妮子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看她一张嘴,裴夏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

他摇摇头:“北师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丫头张着两条胳膊,踩着窄窄的栏杆左摇右晃:“可我听人说,那是九州天下最繁华最雄伟的城市。”

裴夏抖了抖烟灰:“所以才说,那不是什么好地方……要不我能这么多年不回去?”

提到这个,小陆梨嘿嘿一笑,连忙蹲下身子,往裴夏这边蹭了蹭:“你都没跟我说过,当初是为什么离开北师城的?”

“你离我远点,身上一股子馊味儿。”

裴夏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然后顺着话口继续说道:“我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躲裴洗吗?”

罗小锦所言不虚,裴夏确实在十二岁那年就中了举人,是整个大翎国有数的少年天才。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本应该走在父亲为他安排好的道路上,成为大翎官场下一个世代中最伟岸的背影。

然而,也就是这一年,一次成功的刺杀,招来了“裴夏”。

这是一场非常生硬的穿越,裴夏没有继承原主的任何记忆。

更让他备受折磨的是,在相府上,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少爷只是突然失忆,是怪病。

但唯有裴洗,这位大翎国相,哪怕是在儿子认不出他的那一刻,都没有丝毫的动摇。

每次想到老裴那双看似浑浊却永远镇定自若的眼睛,都让裴夏有一种被看穿的惶恐。

他见识过老宰相的为人和手段,他很怕有一天,裴洗真的洞悉了真相。

于是。

他溜了。

十二岁那年的冬天,他离开了北师城。

“十年了,”裴夏捏着滤嘴,戳了戳自己的眉毛,“真听到裴洗死了,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怎么?”

裴夏摇摇头,没应。

没有原主年幼时的记忆,他对裴洗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感情。

但名义上,他们仍然是父子。

所以北师城这一趟,他无论如何是要去的。

把烟屁股踩灭,裴夏转头看向自己这个小徒弟。

以他对陆梨的了解,这丫头既然说了要去,你不让她去,她也会去的。

“带你也行,不过山下不比宗门,出门在外,你必须事事都听我的。”

陆梨咧开嘴,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哎呀,真没办法,谁让你是我师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