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里,我五指几乎掐进黄九爷的皮毛,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它被捏得发出幼兽般的哀鸣,声音尖细得能刺破窗纸,混着梁上灰簌簌掉落的尘土,在昏黄的油灯下织成一张诡异的网。女尸侧卧在床,颈侧的山形胎记泛着微光,映得她半张脸青中透金,吓得我后颈发凉,却只能腾出左手,颤抖着将青布往她面门扯去。
“小,小哥……这女身是从哪座宝山请的?”黄九爷的声音带着哭腔,鼠须上挂着细密的冷汗,待青布完全遮住女尸面容,它才敢转动绿豆眼。
“关你屁事!”我拖着它往灶台旁的青石墩走去,脚边的铜铃在慌乱中滚进灶膛,溅起几点火星。石墩旁斜倚着爷爷留下的桃木剑,剑鞘上的雷击纹在暗处泛着微光。
黄九爷瞥见桃木剑,浑身猛地绷紧:“小哥留命!我知道阴河鬼船的航路图……你若杀我,七天后丹成之时,血魂殿的尸差能把这山头翻过来!”
“少拿鬼船吓唬人!”我将它掼在石墩上,剑鞘重重磕在石面上,“她是我爷爷用‘水官送妻局’迎的山主,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黄九爷突然发出尖锐的嗤笑,鼠齿在油灯下泛着青白:“送妻局?你当那老东西真懂地脉秘典?这女身分明是十万大山的‘望气灵枢’,她若睁眼,第一个吞的就是你心口的丹引!”
我握着剑鞘的手骤然收紧,掌心的山形印记突然发烫。黄九爷的话像根冰锥,刺破了爷爷编织的善意谎言。就在这时,它的目光越过我肩头,瞳孔骤缩成针尖状,喉间发出濒死般的“咯咯”声。
“装神弄鬼——”我刚要转身,身后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脊背瞬间绷紧,余光扫到床榻边缘,女尸的指尖正悬在青布外,苍白如纸的手腕上,山形胎记亮如白昼,与我掌心的印记遥相辉映。
“山主显灵!”黄九爷趁机挣脱,鼠爪在我手腕上划出三道血痕,“你以为靠几滴人血就能镇住地脉灵枢?等她内丹一成,第一个吸干的就是你的精魄!”
我踉跄着后退,桃木剑“当啷”落地。女尸不知何时已坐起,青布滑落在腰间,露出颈侧流转的金纹,像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她望向黄九爷的目光冰冷如霜,后者顿时瘫软在地,花裤衩下的尾巴蜷成一团。
“再敢靠近半步,便剜了你的丹丸。”女尸的声音像山涧冰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浑身发麻,这是她第一次清晰开口,语气里竟带着几分熟悉的亲昵。
黄九爷连滚带爬地磕头,鼠须沾满尘土:“小的有眼无珠!三年前在鹰嘴崖撞见老周头偷拓山主灵纹,才知道送妻局是拿小哥你的生辰八字做引……”
话音未落,女尸突然发出低吟,胎记光芒大作。我这才惊觉,她胸口竟有极微弱的起伏,像在呼应远处大山的脉搏。黄九爷趁机撞破窗纸,消失在夜色中,临走前甩下一只青铜铃铛,铃身刻着“血魂殿”三个古篆。
我捡起铃铛,掌心的印记与铃身纹路完美契合。女尸重新躺下,青布下的面容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油灯突然爆起绿芒,照见她腰间古书不知何时翻开,泛黄的纸页上,爷爷的朱砂笔记赫然在目:“阳儿切记,七日之期,实则是灵枢认主的时限,若她睁眼,便带她入大山,切记不可……”
字迹至此被血渍浸透,再无下文。我望向窗外,月光下的十万大山像头蛰伏的巨兽,山脚下阴河传来隐约的船桨声,与女尸的心跳(如果那算心跳的话)诡异地同步。
凌晨时分,我抱着桃木剑蜷在床边,不敢合眼。女尸的呼吸轻得像片羽毛,却让我莫名心安。想起黄九爷提到的“血魂殿”,想起爷爷笔记里的残章,忽然意识到,这场人与灵的羁绊,从来不是简单的“送妻”,而是一场跨越二十年的地脉赌局。
天蒙蒙亮时,院外传来抓挠声。黄九爷缩在门槛外,捧着个漆盒,浑身沾满露水:“小哥,这是从地脉阁盗的‘引魂玉镯’,戴上能避阴河尸气……”
我盯着漆盒里的玉镯,镯身刻着与女尸相同的山形纹。黄九爷见我不动,突然跪下,鼠爪按在胸口:“血魂殿的尸差已过鹰嘴崖,它们专收地脉灵枢的内丹,小哥你若肯放了我的崽子们,我愿带你们走秘道进山——”
“秘道?”我握紧桃木剑,“你怎知我要进山?”
黄九爷苦笑道:“老周头当年在山里留了记号,血魂殿的人早盯上了你们。小哥你看这玉镯——”它推开镯扣,内侧赫然刻着“周老四印”四个小字,正是爷爷的私印。
我接过玉镯,冰凉的触感顺着手腕爬向心口,掌心的印记突然发出微光。女尸在床榻上翻了个身,颈侧胎记的光芒暗了几分,像是在催促。
“好,我放了你崽子。”我解开铁笼,小黄皮子们争先恐后地扑向黄九爷,“但你得告诉我,爷爷当年在山里到底做了什么?”
黄九爷抱起崽子,目光投向远处的大山:“老周头偷走了血魂殿的‘地脉灵枢图’,用你娘的胎血和你的生辰八字,布下‘借命局’,把山主灵魄封在女尸体内……如今丹成在即,血魂殿要拿你们的命,换上古妖神复活!”
晨雾中,女尸突然发出一声叹息,青布下的手指轻轻蜷起,像是在回应。我望着掌心的玉镯,终于明白爷爷为何坚持留棺,为何让我拜尸为妻——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我与山主灵枢的羁绊,让我成为开启地脉秘典的钥匙。
“走吧,进山。”我背起女尸,桃木剑横在胸前,“带路前先说好,若敢耍花招,我便用爷爷的‘金钱剑’绞了你的内丹。”
黄九爷打了个寒颤,转身走向后山:“小哥放心,这秘道连血魂殿都不知晓,只是……”它回头望向女尸,“山主灵枢一旦进山,十万大山的地脉就会苏醒,到时别说血魂殿,便是崂山派的道士,也不敢轻易招惹你们。”
晨光中,女尸的头轻轻靠在我肩上,发丝拂过颈侧胎记,痒得像句未说出口的誓言。我知道,前方是九死一生的大山,是爷爷未竟的秘密,更是我与她的命定之路。而黄九爷的出现,不过是这场地脉之争的开端,真正的考验,还在那云雾缭绕的十万大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