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灯下。
柳叶刀从麦氏点切割出一条笔直的斜线，就像用尺子标记过一般，切口深入肌肉外层腱膜，出血量很少，只勉强染红了一抹刀尖。
二助位置的张志看着眼前的切口，羡慕道：“李老师这切开操作真好，为什么给我的感觉好潇洒。”
“等你有这水平，你也能潇洒。”
李凡本着教学的心态，虽然瞌睡但还在认真观摩，他收回目光，抬头看向张志：“你还要扶很久的镜子。”
“老师……”张志对于这种话，好吧，非常贴合实际。
李凡说完话就目不转睛的盯着。
手术细节有很多，切开只是其中一项，很多初学者由于手型、力道掌握不均，往往会将切口切成弧线，甚至蚯蚓状，歪歪扭扭影响美观不说，还影响后续操作。
但李西北的切开就不一样了。
看上去很赏心悦目。
“不错！”
他称赞一声，不过很快就皱起眉，因为李凡发现了瑕疵。
操作虽然无可挑剔，但问题就出在切口太小，接下来还要通过这个地方处理阑尾，以及可能存在的并发症。
这么小的切口怎么操作？
“手术切口不仅要考虑缝合后的美观，还要考虑是否便于操作，术野暴露是否充分！实用性不高的切口，再美观也没用，如果后续再次延长切口或改变切口方向，那样对患者来说无疑是二次损伤。”
说着他向旁边的器械护士伸出手，准备延长切口。
“传统开刀阑尾手术的切口大小，我现在给你演示一遍。
你看仔细了，记住尺寸。”
李凡本以为李西北基础扎实，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但没想到终究是自己想多了，对方到底还是犯了所有新人常犯的错误……
把握不准切开大小。
“不用，这个切口刚好，我能完成阑尾切除。”
李西北突然拒绝，手里的动作不停，开始分离腹外斜肌腱膜。
李凡右臂僵在半空，瞪了他一眼，语带讽刺：“你是不是搞错了？这是传统开刀，你这样接下来怎么操作？”
在李凡看来，李西北目前表现出来的坚持，完全是自尊心在作怪，小伙子年轻气盛嘴也硬，谁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啊？
发现问题及时改正，主动承认错误不丢人，但要是一意孤行，强装面子拿患者来赌气，绝对是不被允许的。
“不，可以完成的。”
李西北再次肯定道。类似大小切口的阑尾手术，他都模拟一百多遍了，从来没出现过任何问题。
如今更不会出问题！
对此，李西北有强大的自信。
眼见他如此执拗，李凡不高兴了，摆出上级医的气势。
“我不是跟你商量，我以你上级医的身份告诉你，必须改切口。”
哟呵？拿身份压人？
李西北骨子里是有傲气的，今天主刀的位置本来就是自己的，结果半道杀出这么个程咬金，他心里本就不爽，想着同事关系应该和睦，强忍到现在。
可如今听见这句话，李西北立马就来脾气了。
他翻了个白眼，神色玩味的盯着李凡：“我说了，我可以做......再说了，李老师你去问王主任嘛，这套手术方案是主任亲自定下的。”
主任定的方案？
李凡脑袋一懵，他虽然懒，但反应不慢，马上应道：“那我倒拭目以待了。”
不到5cm的切口......
这丢丢大空间，就算做最简单的阑尾切除术都很困难，更别提还要进行分离、结扎、缝合等精细操作了。
万一要是遇到“不乖”的阑尾。
还有要改耐克切口的可能。
反正，他已经脑补出对方分离不出系膜，最终被迫延长切口，央求自己当救火队长的场景了。
李西北根本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很快肌肉分离结束。
操作来到了再往下的腹膜层。
张志作为一名成熟的拉钩侠，自觉上前主动拉钩。
视线中，只见李西北手法娴熟的切开腹膜，然后逐步往下。
李凡习惯性地闭上眼睛耸动鼻尖，嗯，一点血腥带着肠香味。
是单纯性阑尾炎错不了！
“是单纯性阑尾炎。”
李凡骄傲的说道，可这边刚说完，他忽地反应过来，语气惊讶道：“这么小的切口，你怎么分离系膜的？”
“就这样慢慢切。”
李西北心里哂笑一声。
难道告诉你我有系统儿子亲送的高级阑尾手术技能？这玩意当然不能说，传出去自己恐怕就要去精神科挂号了。
不过有对方这个惊讶程度已经够了，至少能够证明系统赋予自己的高级技能，确实是强于主治医的。
他瞎话张口即来：“孰能生巧，我在弋矶山医院实习的时候，类似操作做过很多遍，不算特别难。”
“弋矶山外科这么厉害？”李凡满眼不屑。
李西北没有再说什么，只专心致志进行手术，可边上的张志听见李凡那个理论后，内心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老师，你怎么判断出是单纯性阑尾炎的？”
“想知道？”
李凡皱了皱眉头：“切开都切不好，知道也是白搭。”
“老师呀，手术操作我可以慢慢练习的啊，但您那套理论真是太神了，您要是不传授，我一辈子都摸索不出来啊。”
嗯？
李凡诧异瞥。
这家伙今天跟往常不太一样，平时懒得要命，跟骡子似的抽一鞭才动一下，今天居然会主动问问题。
而且还会拍马屁了。
他眼神下意识扫了扫李西北，又瞧瞧小胖，顿时心领神会。
“那你听好，我只说一遍。”
李凡呛了一句。
这倒是实话，哪怕这理论没什么大用，但凡年资高点的老医生稍微留意，或许都能总结出来。
可自己总结出来，和别人传授终究是两码事。
“打开腹膜后，仔细闻逸散出来的气味，如果是肠香味夹杂粪臭，那么这个阑尾可能已经化脓，只不过还没穿孔；如果是粪臭夹杂着大蒜味，臭气熏天，那这个阑尾必定穿孔无疑；
如果是陈年腐肉似的，让你下意识想后退的味道，那么恭喜你，这种大概率是最糟糕的坏疽型阑尾炎......”
李凡缓缓的说着，还算是比较详尽，一点都没藏私。
张志愣了一下：“这么简单？”
“理论听着简单，但如果要总结出来，恐怕没个十年八年的经验，也很难总结出来吧？不要好高骛远。”
李凡对胖小子的印象本就不好，这会说话的语气更臭的要命。
张志似有所悟的点点头：“李老师说的很对。”
“行了，看手术。”
就在二人分享经验的时候，李西北已经将一条又大又粗，颜色深紫的东西用卵圆钳夹了出来。
李凡眼神错愕的盯着。
阑阑阑......阑尾？
不是，这么小的切口，是怎么找到并快速弄出来的？
“小李！”
他这时候突然叫住李西北。
李西北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心脏一颤，然后飞快扭头，眼神不动声色，内心早就妈卖批了！
“李医生，怎么了？”
李西北加重口气，顺便改了称呼。
给面子的时候喊你声老师，让你开心开心！可你一惊一乍的，差点把我手术刀都吓掉了，我还喊个嘚的老师？
得亏这是阑尾手术。
要是台心脏手术的话，主刀医生被这么一吓。
指定要把患者送走。
“你确定要继续？”李凡沉声问道。
他这样问就是为了确认是李西北主动要求操刀，万一出现意外，自己也只是负责救火，不承担医疗责任。
李西北点点头，没有说话。
可李凡却又提高了声音：“如果搞不定，就换我来。”
“……”
让你来？
听听，这是人话嘛？自己眼巴巴好不容易瞅来的刷任务机会，活都快干完了，这家伙叫自己让给他做？
李西北忽然觉得这人很欠揍。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牢牢盯着术野区，一字一顿的说道：
“李医生！
一直打扰主刀手术……
很不礼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