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慕容复颊边,一股幽香直往他鼻尖钻,玉白的面庞爬上几缕绯红,看起来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他现在有些食不知味,反复回想着赵景行话中的意思。
什么叫招婿上门?
他想了想,还是把话问出口。
赵景行心里忍不住轻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明知眼前人看不见,但她还是把眉头一皱,语气中带着三分怨怼,两分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夫君这也忘了吗?”
不等慕容复回话,又故作坚强地开口道:
“我父母去年意外身亡,驾鹤仙去。族中长老逼我嫁给远房表亲,我实在不愿,才想出招婿的法子。
好在我运气不错,在庙会上和夫君一见钟情,夫君也是孤身一人的可怜人儿。”
这话也算不得假,先皇和贤贞太后已去多年,镇国公夫妇也是英年早逝,据她所知,慕容复由祖母抚养长大。
上京城内,也确实有门婚事等着她去履约,不过是需得她娶,而非她嫁罢了。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慕容复听完一时语塞,直到冰凉的泪水吧嗒吧嗒滴在他手背,他才回过神来。
他手足无措地想替赵景行拭泪,伸出手却找不到方向,顿在半空,显得越发可怜。
不知慕容复原本就是这么单纯的性格,还是说失忆之人都像一团白纸,任由他人染色。
赵景行猜测着,同时和盘托出早已为慕容复准备好的身世。
言毕,她紧紧攥住慕容复的手掌,用迫切渴求的语气道:“夫君会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吗?”
他雾蒙蒙的眼眸这一刻终于准确捕捉她的面庞,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手合拢她冰凉紧握的手指。
她听见慕容复用坚定的语气道:“晏姑娘不必害怕,若你不嫌弃我,我一定不会离开你的。”
鸦青的长发,失焦的眼神,坚定的语气,温热的手掌,让她有些片刻失神。
本就是为了打消他疑心编造出来的谎言,此刻似乎得到了他的几分真心。
果然是不谙世事的贵族子弟,像羊羔一般单纯无害。若她真是独守家财的孤女,倒也算得一段良缘,可惜她不是。
视线下移,看着他用了补汤之后有了几分嫣红的嘴唇,赵景行鬼使神差地凑上去轻蹭一下。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鼻尖,慕容复感觉到她的靠近,原以为是要替他擦嘴,没想到有个软软的东西一触即离。
他猜到了这是她的唇,于是闹了个大红脸,别别扭扭地开口道:“晏姑娘,我身体还未痊愈......”
在慕容复之前,赵二也曾送来一些样貌上佳的夫婿人选,只看一眼他们急不可耐的样子,脑海里就不断回闪着逢场作戏时,不可避免看到的那些官员色欲熏心的情态。
她喉头涌上一股恶心,挥手作罢,命赵二再去选人。
现在慕容复这样青涩的样子,反倒让赵景行舒服不少,她心想,反正日后都要同房的,不如现在就多多接触,免得日后显得太过突兀急切。
赵景行调笑道:“我是见夫君太过可怜可爱,忍不住才想亲亲夫君的,夫君不必忧心,我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她这样坦荡地说出甜言蜜语,让慕容复心头小鹿乱撞,耳根发烫。
他面上不显,却十分受用。
二人又闲谈半日,直到赵二入内,这才分开。
临走前,赵景行特意吩咐观棋撤下屋内的摆件,又派人去库房里挑了许多同样的矮身摆件,吩咐包圆了边角再送去布置清晖园。
她这一番费心安排,被观棋妙语连珠转述给了慕容复。
这头赵二来找赵景行,是上京城内送来了慕容复的底细。
她一目十行,快速看完了他的生平。
慕容复,上京城内极为低调的世家子弟。当年党项族入侵北疆,镇国公夫妇领兵击退了蛮族,回京途中突发恶疾,双双离世。
先帝感念镇国公夫妇御敌有功,特许慕容复加冠之后即可世袭爵位。
他平日里深居简出,经常告假出游,醉情山水,无心权势。宅内生活也很干净,年十九,未有通房小妾,也不随上京风俗,豢养书童小宠。
清白干净,赵景行看完更是觉得自己冒着风险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幸而她提前布局,未下江南时就在德安府下的云梦县置办了私产,拟好了身份文书,本来是方便她在此处寻夫生子,如今夫婿人选换成了慕容复,也无不可。
虽是“夫妻”,慕容复需要静养,赵景行便住在了清晖园的书房里,每日处理完手头公务,就去陪慕容复熟悉周遭环境。
二人都是喜静的性格,观棋看着房内形影不离的二人,识趣地守在门外。
赵景行牵引着他的手,从床边的物什摸起,出声引导。
“床边有把圈椅,夫君不想躺着就下来坐坐。”
“这是香炉,我今日熏的香和它炉子里的一样。”
“这是茶桌,上面有两件花几,喝茶赏花最是安逸。”
“柜架在你左后方的角落里,你要取什么唤观棋。”
“再往前十步就是屏风,夫君不要撞到了。”
她一边看着周围物件,一边投入地嘱咐,虚握着他的手逐渐松开,慕容复从善如流牵住她的衣角,落后一步,紧紧跟随。
“夫君小心脚下,有门槛。”
她走在慕容复身前,此时猛地一顿,突然停下,身后人来不及收势,直冲冲地撞了上来。
她来不及反应,正要跌倒,慕容复凭着直觉伸臂一搂,把她揽住,借力用后背抵上了门边,闷哼一声,当了一次肉垫。
他的伤口再次裂开,想着自己的同房计划可能还得再往后推,她难免有些着急,扶着他回到床上躺下,又叫观棋进来上药,才带着几分哀怨开口道:
“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夫君先顾好自己便是,我身体康健,摔个一两次又何妨?
倒是夫君,大夫说这伤口还没好上,需得精细照顾,今日这一折腾,伤口裂开,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长好。”
慕容复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既不答话,也不看向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