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忍。
悻悻作罢。
不料此时,傅北宵上前一把将我的手攥住。
我诧异地看他,他的眸光落在我的脸上:“这个字还能写得更漂亮,我教你。”
他的手很暖。
包裹住我的,微微用力。
落笔,藏锋,收笔,他的手带着我,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傅北宵松了我的手,退了两步。
我的脸火辣辣地热。
圣上在旁笑:“不错,多了几分力度,南星,看来你的字还需再练练呢。”
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我更是尴尬,就此时,贵妃来了。
她身姿婀娜,面上含笑:“天气闷热,臣妾煮了些汤水,圣上与定王都尝尝吧。”说着,她将手中的食盒放下,细长的手指如玉般漂亮细腻。
圣上尝了一口:“不错。”
傅北宵没动。他在给贵妃见了一礼之后就退到了一边,默不作声。
贵妃的目光落在傅北宵的脸上:“定王不尝尝?”
傅北宵摇头:“不渴。”
他的冷淡让贵妃有些尴尬,面上的笑减了几分。
可偏偏傅北宵不为所动,圣上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无奈又为难。
贵妃只是贵妃,而非继后。
傅北宵待她客气便够,没必要尊崇或迁就。
眼瞅着贵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在旁,故意气鼓鼓道:“贵妃好偏心,给了圣上,给了定王,偏偏就没我的。”
贵妃见台阶便下,咯咯地笑:“小祖宗,没谁的也少不了你的,来,奶芋羹,你最喜欢的。”她变戏法一般地从食盒下面掏了一盘奶芋羹出来,道:“太子知道你在,嘱咐了又嘱咐,要我给你送过来,他说你最喜欢吃这些甜点。”
我用勺子搅拌着,漫不经心:“我们自幼便认识,他自然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的。”
贵妃唇角含了笑:“太子待你的心思,有时候连我这个做母妃的都不及呢,南星,这些你不会不知吧?”
她的话大有深意,让我心生了几分厌烦,索性奶芋羹也不吃了,直接扔了勺子:“贵妃这话我便听不懂了?是贵妃总说要太子让着我,所以太子待我能有什么心思?”
勺子落在桌上,残余的奶芋羹溅在了桌上。
星星点点。
爹爹说得对,贵妃对我藏了心思,原本她不曾言明,我的年纪又小,不曾往那处想。如今贵妃的心思可以说是昭然若揭,我若再听不出,那便是傻了。
今日我就是要当着圣上的面问出来,让她说清楚,断了她的心思。
贵妃难掩错愕,她没想到我能公然将这话问出口,刚刚替她解了围,如今又给她这样大的难堪。
圣上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胡闹。”
他的眸光凌厉地扫过贵妃的脸:“日后这话休要再提了,南星还小,听不得这些。况且太子什么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难不成他与你说了?”
没。
贵妃苍白了脸:“是,是臣妾失言了,日后再不敢了。”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太子的年纪当以读书为重,而不是将心思放在其他上,原本,圣上待太子就颇有异议,如今,嫡长子归来,太子的处境尤为尴尬。
所以资质平庸的他唯有更加努力,而不是将心思分心在儿女情长上。
月儿弯弯。
凉凉夜风扑在脸上。
我用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捕着流萤,问:“太子平庸,圣上又为何要立他?”
爹爹答:“安天下。圣上在,储君立,则天下无大变。”
我问:“那,傅北宵不是更合适吗?他是嫡长子,论嫡庶长幼都该是他呀。”
爹爹点头。
片刻后道:“是,正因为此则太子不安,贵妃不安,太子非嫡非长,只是机遇赶得好,在定王卫国为质子时被立为了太子。如今定王安稳回来,文才武略又胜于太子,这事便难说了。所以今日贵妃的言语并非莽撞,而是试探,试探圣上,试探南家。”
若圣上有意让太子娶我或者南家有意与太子联姻,那南家就成了太子的助力,让他的太子之位更安稳。
爹爹抬头望月,眉宇间染上淡淡清愁。
我直言:“既然太子不适合,那改立太子不就行了吗?”
“胡闹。”
爹爹冷声呵斥:“太子废立都是天下大事,岂能儿戏?除非太子失德,不然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忽而爹爹想到了什么,他凝眸看我,多了几分郑重:“记住,储君之事是大事,哪日圣上若是问起你,你都不要答,因为怎么答都是错的,且稍有不慎便是天下动荡。”
我应了。
随着年岁渐长,我也清楚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爹爹依旧皱着眉。
我知道他是惦记着我,宫中是非多,他不想让我沾染那些没必要的是非。可我有我的思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常伴君侧,总有三份情意,圣上不讨厌我,这便是契机。若有万一,说不定也能借着这份情意博一线生机。
太子来寻我了。
他眼圈红了,可怜巴巴地望我:“南星,你真不想吗?”
我扫他一眼:“贵妃让你来的?”
太子摇头。
贵妃不让他来,让他专心读书,是他偷偷跑了出来,只要问我一句,是不是真的以后不想再理他?
我叹口气:“我不会不理你,但,我不会嫁给你,太子,我把你当哥哥的。”
是。
在我心中太子就像我的二哥,让着我,哄我玩,让我开心,但,他也不及二哥的,爹爹每次要揍我,二哥都会拦着,然后跪在爹爹身前:“我为兄长,爹爹罚我吧。”
二哥能为我扛起一切,而太子不一样。
他怕爹爹,有次爹爹要揍我,他正巧撞见了,不仅没拦,还跑得连帽子都丢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爹爹要揍的人是他。
事后他还对我感叹:“大将军太可怕了,像要吃人的怪物。”
我闻言,狠狠将他揍了一顿。
爹爹就是爹爹,许我抱怨他凶,抱怨他不疼我,但容不得别人半分诋毁,即便那人是太子,也不行。
此时太子泪眼婆娑:“可,南星,我没把你当妹妹。”
我拧着眉:“你把我当什么?媳妇儿?”
太子怯怯地点头,唯恐我不高兴了要揍人:“母妃自幼便念叨,说要我娶你的,我也认定了,你是要做我媳妇儿。”
我气坏了:“就因为你母妃一句话,我就必须做你媳妇儿?傅北渊,你们谁问过我的意思?你和贵妃眼里,我就是个玩意儿,随你们差遣,还要感恩戴德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