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脖子一缩。
他怕我。
怕我揍他。
但，我连揍人的兴致都没了，只冷冷道：“你走吧，日后少来寻我。”
太子慌了，他过来拽我的手：“南星，你生气了吗？”
我甩开他的手。
要走。
这时他在我身后喃喃：“可，可我是真的想娶你。”
娶我？
若我不是南家的女儿，贵妃会这般日日叮嘱他要让着我，哄着我吗？说白了，贵妃看重的只是南家的势力，并非我这个人。
而太子，他是真喜欢我吗？
或许有吧，可更多的是因为贵妃的嘱托，让他潜移默化地觉得他就该娶我。
推开门。
风吹在脸上：“太子，您该回了。”
他是太子，他偷偷从宫中溜出来，贵妃会惦记，圣上会生气，宫人们会着急。
太子脸上难掩落寞：“你连骂我都不肯了。”
是，因为我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以前恃宠生骄，是年少无知，如今我们都在长大，都不该再任性了。
我是，太子也是。
我们都该清楚自己的本分。
本分？
以往爹爹挂在嘴上我不屑一顾的词，如今却被我拿来劝谏太子。
真是好笑。
太子走了，背影中带着难言的落寞与沮丧。
我用手托着下巴，瞅着他越走越远。
希望这次他能懂，能将心思放在学业上，不然日后他的处境会更难。
有傅北宵这样一位兄长，是压力也是动力。
爹爹说过，只要他无大错，太子之位便不会轻易易主，愿他能守住这一切，莫生不该生的心思。
太子不再找我。
他不找我，我也想不起找他，只日日在建章宫中晃悠，实在烦了，便去园子里晃。看夏日百花争妍，看秋日菊花尽放。
时不时，我会遇见圣上的嫔妃。
那时我已经快十四岁了，身量纤细，再加衣着华丽，偶有新进宫的嫔妃将我也认作圣上的嫔妃，冷嘲热讽地待我。
我懒得解释，反正在宫中待得久了自然会知道我的身份。
后来她们知道了我的身份，待我愈发的客气，可越是客气越是无趣，直到我认识了圣上新纳的徐婕妤。
徐婕妤很美，一双眸子似藏了春水般潋滟，她比我略长几岁，性子温顺，圣上很喜欢她，因而她入宫仅两个月便从宝林升到了婕妤。
徐婕妤的才情甚好，圣上时常召她到建章宫中伺候笔墨，时间久了，我与她便熟悉了。
她很羡慕我，可以不顾规矩地出入建章宫。
我很喜欢她，因为美人如斯，看着便赏心悦目。
有次圣上不在，我偷偷问：“你为什么要进宫？”毕竟皇伯伯的年纪都能做她爹了，她年轻貌美又有才华，我实在不懂她为何要进宫。
徐婕妤淡淡地笑：“为了家族荣耀啊。”随即她又补充了一句：“后宫女子，多是为此，更何况圣上待我也很好的，我很知足。”
知足吗？
若是知足为何她眸中闪过淡淡的哀伤？
我还想问，这时门外响起王公公的声音：“圣上不在，南姑娘和徐婕妤在里面聊天呢，定王可要进去？”
傅北宵的声音很淡：“不必了，本王在这等。”
原本坐着的徐婕妤闻言赶忙起身，因为她知道用不了多时，圣上也要回来了。
圣上回来，所有人都要跪迎的。
我是个例外。
不，那是以前，如今我也会跪迎。
不过我亦是特殊的，不用等圣上赐座便能坐，别人都不敢的。
盛宠如徐婕妤也是这般，她立着替圣上磨墨，一磨就是半日，手酸了腿也酸。我瞧着都心疼，可圣上恍若瞧不见一般。
圣上回来了。
我听见动静才起身，还来不及跪，圣上便进了门。
他扶我一把：“起来。”
我听话，顺势起身，瞧着他心情不错，问：“皇伯伯，可是有什么喜事？”
圣上大笑：“你前几日给的那个馊主意，成了。”
馊主意？
是了，是个馊主意。
当时群臣议事，我在偏殿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书，便听圣上摔了杯盏，王公公手忙脚乱来请我，进了正殿，那群大气也不敢喘的大臣像瞧见了救星一般。
我捡了杯子的碎片“嗖”地一下扔出了正殿：“王公公，这杯子花色皇伯伯不喜欢，记得换了。”
王公公应了。
圣上扫我一眼：“是这群混账东西没本事，惹了寡人生气。”
我嬉皮笑脸：“那您就拿杯子出气？要我说啊，直接拽几人出去砍了脑袋，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了？”
圣上冷哼，不置可否，底下那群老臣们身子都是一抖。
我凑近，定睛去瞧那折子上的字。
原来是滨南一带闹水灾，当地知府没有上报朝廷，更没有疏散群众，组织人员治水，反倒领着家眷、百姓去拜龙王像，结果救灾被耽搁，死伤百姓百余人。
圣上闻此事，大怒，当即便要撤了这带头的知府，不想百姓们不乐意了，拉帮结派地来京中闹事，说圣上为君不明，还他们的父母官。
百姓多迷信。
水灾、蝗灾一类都视作是上天惩戒，因而这知府拜龙王算是拜到了他们的心坎上。
而对于百姓来京闹事一事，下面跪着的这些官员只能想到什么擒贼擒王，杀鸡儆猴的法子，可这法子不但没起效果，反倒激怒了这些百姓，让局面失控。
我问：“这官员可算清白？”
圣上冷哼：“若是清白，怎会不为百姓着想？”
我点头，那就是这些百姓被蛊惑，看来这位知府也是厉害角色呢，最少会收买人心。我沉吟着：“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这知府不能放，那咱们就把龙王请来。”
是，请龙王就是我的馊主意。
月夜朦胧。
龙王便踏着青烟而至，冷着脸说官员作祟，才有此祸，如今知府已经伏法，大雨即刻便止。
那些闹事的百姓大多信了，但也有将信将疑的人，可不料次日一早就有滨南方向来的人，说大雨停了，水即日便能退了。
如此所有人都信了，闹事的人回了故里，收拾家中，再提及那知府，也是摇头叹息：“本以为他是个好官，不想这祸事竟是因他而起，幸而圣上贤明，不然后患无穷。”
徐婕妤微微错愕，她实在没料到这个主意会是出自我的口。
傅北宵眸中染了笑：“是，确实是个馊主意。”
圣上道：“馊主意亦是好主意，南星，这次你想要什么？只要寡人能办到，定允你。”
我拧着眉。
要什么？我什么不缺啊。
圣上问：“要不，寡人封你做公主？”
我大囧。
连连摇头。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么皇伯伯还记得呢？
这时徐婕妤在旁插嘴：“圣上，做什么公主？怎么臣妾听着这里面似是有什么故事？”
圣上龙心大悦。
他道：“她九岁那年，半夜哭着入宫，说是做梦梦到嫁给太子，寡人正准备允她这桩婚事时，不想她哭得更凶，说是想做公主，北宵，你猜猜，她为何想做公主？”
“皇伯伯——”
我羞红了脸颊。旧事重提，我的英明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傅北宵微微沉吟：“一生一世一双人。”
做了公主，便可要求夫君不纳妾，这般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世间许多女子的期盼，他觉得，也会是我的期盼。
圣上摆手：“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是真不了解她。这小妮子，雄心壮志厉害着呢，她想着养一群面首，围着她一人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