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子，看也不看床上力竭的女人，冷肃着脸问：“男孩女孩？”
一个嬷嬷回：“夫人，是个女孩。”
她瞟了一眼刚出生的婴孩儿，缓声：“妹妹辛苦了。”
“都出去，赏。”
语气亲和，仿佛刚刚语带锋利的人不是她。
跟她来的奶娘抱过嬷嬷手中的婴孩，除了她带来的一个丫鬟和嬷嬷，屋里原来的人走了个干净，只剩床上因生产而脱力的女人。
她拔下头上的金钗，锋利的钗尾对着襁褓中的女婴比划，钗尾离女婴的脸只差毫厘，只要女婴一动，细嫩的皮肤就会被划破。
床上的人肝胆倶裂，挣扎着爬起来，声音因为刚刚的喊叫而撕哑：“您要做什么？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穆琅华：“还给你？甄姨娘，你一个妾，敢命令我？”
她把手里的金钗一递，“赏你了。”
奶娘欢欢喜喜地谢过。
“怎么，你以为我要杀了她还是要毁她容？”
甄姨娘瑟缩一下：“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看看她。”她连一眼都还没看过啊！
穆琅华漫不经心：“你还是别看了，反正你再也见不到她。”
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您要把我女儿带到哪里去？”
穆琅华轻笑了一声，语气嘲弄：“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她抓紧了被子，心中满是恐惧：“您这样做，大人知道吗？”
穆琅华讥诮地打量她此刻狼狈的样子：“你要庆幸，你生的是个姑娘，我暂时不会动她，不然……”
“毕竟，嫡长子和嫡长女，只能从我的肚子里出来。”
“你最好祈祷我这一胎是嫡长女，不然，你女儿，不定哪天就突然夭折了。”
“怪只怪你让你女儿急着出世，如果我这胎是女儿，不是非要同我的孩子争个长？”
她再笨，也听明白了她话里的弦外之音，甄姨娘爬下床，汗水和泪水沾了满脸，清丽的脸惨白：“夫人，夫人！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吧，她是无辜的！”
她不停磕头，站着的人却无动于衷，甚至嫌恶地捂住鼻子退了几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了催产药。这件事，家主也知道了。”否则，明明她的产期在前，怎么这个贱人先生了？
甄姨娘全身止不住的发抖，她以为这事隐藏得很好，还是败露了。
穆琅华仗着身份，明里一副宽容大度的主母样，暗地里却一直给她难堪。她不甘心，借着身孕，本想将夫人一军，让她心里不痛快，谁知道……
她真是悔！
站着的人一派端庄，可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你放心，你女儿好歹是家主的骨肉，仍然是庶出二小姐。”
她哭着哭着就笑了：“二小姐？”
也就是说，如果夫人这胎是女孩，那就是嫡长女，她的女儿就只能做妹妹，是庶出二小姐；如果是男孩，夫人也不会让她的女儿占着长女的位置，连命都不能留！
凡林国嫡长制度分明，她给自己用催产药，固然有给夫人不痛快的打算，也是想，万一是个女儿，就算是庶出，好歹也要占住长女的名分。
谋来谋去，到头来一场空！
又想到那人，她摇头，眼中迸发出希望：“大人不会同意的，他不会同意的！”
穆琅华像看傻子似的：“你一个商户女，能嫁给家主做妾，不过是因为你娘家还有些财力，本来就是抬举了。你耍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现在我还容你生下孩子，我这么宽容大度，家主会依我的。”
“姬家嫡长女比庶长女可矜贵多了，你觉得，家主还用选？”
“家主身为一族族长，又位极人臣，这等小事，他哪里会计较？况且，后宅之事，是本夫人的天地，家主怎么会插手？”
她可真是，该说她天真呢还是愚蠢？
“至于你？”
“秦嬷嬷。”
身后人低眉顺眼：“奴在。”
“甄姨娘产后大出血，医治无效，明白吗？”
“奴明白。”
甄姨娘听着他们眨眼间定了她的死因，连惊恐这种情绪都没有了，只剩下心如死灰。
她刚生产，本来就虚弱，又情绪激动，这会儿躺在地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反抗了。说不定，她的女儿也活不了几天了，她就在奈何桥上等等她，给她道个歉？
穆琅华手安抚着肚子：“不要怪我心狠，只能怪你自己不安分，这才害了你女儿和你自己。”
“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她做的一切，可是为了姬家。
地上的人头发散乱，双眼死死的瞪着她：“穆琅华，你这样做，不怕报应吗？”
走到门口的人逆着光回头：“报应？”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语气温和又怜悯：“我不过处置了一个奴仆，能有什么报应？”
“就算有，”她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笑：“我等着。”
人分三六九等，权贵之家，人命本就贱如草芥，她穆琅华怕什么？
柳北歪着头，看完了这一出妻妾相争，孩子遭殃的把戏，又想到，恐怕连姬晴自己也不知道，她原来是姬家长女吧？
她可能到死都不知道嫡母是杀死她母亲的凶手，还以为是大出血而死。
毕竟，人对三岁前的事都没有记忆。她能看到她出生时存在在意识中的记忆，但姬晴自己却不能。
这一出生就得罪了嫡母，父亲好像也不管，柳北已经预料到她的处境了。
一个生母去世没人疼的庶女，在深宅大院里，恐怕很不容易。
她突然想到涟安。
他们一个虽是嫡长子，却被抢了人生，一个是庶女，拥有注定翻不了身的人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谁更可怜了。
对了，也不知道涟安做乌龟做得开不开心？
白七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偈偈然。
那个大肚子女人走时的眼神，愣是让他想起了长相恶心的魔兽。
凡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太可怕了，还是他们神族好，看不惯的直接打一架就是，以武力说话，爽快又直接。
就是，咳，容易误伤。
要他说，女娲那姑娘还是把凡人的脑子造得太复杂了。
甄姨娘注定没有在奈何桥等到姬晴，因为二十多天后，穆琅华真的生了个女儿，取命姬菲。
但遗憾的是，她伤了根本，无法再孕。
从那以后，家主这一房再也没有添过孩子，除了她生的长子姬赫、长女姬菲，就只有姬晴一个庶女。其中的缘由，这要是细品，就不太对劲了。
柳北表情古怪，这姬家怎么回事，取的名字奇奇怪怪，真是禁不起反复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