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定,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心,“肖六,谢谢你。”
驭马的青年手心全是血,被缰绳割裂,钻心的疼,却惶恐地答:“小姐言重了,这是奴该做的。”
这可是她活了十五年,头一次遇到这么惊心动魄的事,缓了好一会儿脸色才恢复正常。
柳北坐在车顶,神情淡定地体验了一版古代的马车飞车,甚至还想再来一次。
她把双腿垂下,高跟鞋一下一下点着车壁,饶有兴味地回头问白七:“你看她的表情,你猜她猜出来是谁要害她了吗?”
白七见她看过来,故作淡定地收回扒着顶沿的手抵到下巴上。腰背挺直,双腿自然盘好,摇了摇头。
他现在整个人都晕乎乎,额角抽疼,看她都是重影儿。要是他是凡人,估计都趴着吐了。
这糟心的感觉!
堂堂上古神尊不晕汽车晕马车,让师兄他们知道了,还不把十三天给笑崩了?
他们活得久,见得多,法力高,所以寂寞的很。能用来消遣的本来就少,更何况他白七处处完美,能看他笑话,想必是非常愿意的。
可千万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
想到这儿,他塌了肩,郁闷地遮住半张脸,答:“我觉得她没那么聪明。”
她要是有北北两分聪明,也不至于灵体被他人封了几百年了。
柳北不解:“这姑娘长在深闺,左右也没认识几个人,而且与她又有矛盾的人,怎么她猜不到?”
“当局者迷。”
柳北想了想,“不错。”她是局外人,自然看得清。
在姬晴看来,她自己是个小透明,从没得罪过人,至于嫡母,只是对她不喜,还不至于这么害她。
毕竟,她要想害她,轻而易举,怎么不选她少不更事的时候?
她站在姬晴的方向想了想,遗憾地叹口气。
白七见柳北顾着凶手的事,没看出来,轻轻松了口气。
他情愿被那几个无良的神笑话,也不想北北知道他完美的形象上有了瑕疵。
姬晴怀疑的方向确实偏了,她以为是父亲的仇家为了给姬家教训,压根没往别处想。
到了陈府门口,肖六去与迎宾客的管家说明情况。
管家诧异,姬丞相的家眷,不是进去了吗?他正拿不定主意,怕得罪贵人,想着进去问问,一人掀开轿帘。
“让她进去,堵在门口干什么?”一人撩帘出声。
她闻声抬头,见那张脸的主人贵气又病弱,她看了一眼就低下头。
管家顿时恭恭敬敬地请了姬晴进去。
她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朝那人颔首行礼道谢后,才进了陈府。
在陈府时,她端方有度,进退得宜。柳叶眉,櫻桃口,长开了的脸蛋有一种婉约又典雅的美,俨然是标准的贵族小姐,而且单从仪态上看,倒一点儿看不出是庶出。
迎着各府夫人审视打量的目光,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摆在铺子里的胭脂,任人衡量挑选,完全没有被相看
的娇羞。
她从小就知道,女儿家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她是世家庶女,没有母族帮衬,更没有话语权。
父亲只有两个女儿,只有她还没定亲,他既然铁了心要把皇帝拉下马,自然少不了助力,会不会把她作为拉拢他人的棋子?
就算是棋子,至少于姬家有用,也不枉姬家的养育之恩。
回府后,她把前因后果跟夫人说了,夫人安抚她,说会找到凶手。
不过大半个月过去也没抓到凶手,又说这事关乎她女儿家的名节,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入冬后的一天,父亲把她叫到跟前,问她有没有中意的人。
她没有心爱的人,也不敢有。
她的婚事,由父亲和嫡母做主,她是没有资格过问的。
她垂着头:“回父亲,晴儿不敢与人私相授受。”
父亲大人抬头不在意的看她一眼:“没有就好,有也把心思收起来。”
他面无表情:“从今天开始,你就在府里安心绣嫁妆,不用出门了。”
“明年四月初八,西宁侯世子会过府迎你。”
“什么?”
姬晴嚯然抬头,失声惊问。头一次在父亲面前失态。
她没想到,父亲会把姐姐不要的亲事推给她。传说西宁侯的世子好赌又不学无术,她又是庶女,嫁过去,能过得好?
父亲不是已经放弃和西宁侯家的亲事了吗?为什么还要把她推出去?
她想问,是不是因为西宁侯的兵权?是不是因为世子并非良配,是不是他们立场相对,他舍不得嫡女,所以就要她嫁?
她指甲掐着掌心,忍住想要质问的冲动。作为子女,在家从父,父母给的皆是恩典,就算她心中愤懑,也不得质疑,不得不从。
她不受宠,她不敢问。
他翻开一个折子,一目十行看完又合上:“你放心,府里为你备的嫁妆比照嫡女,不会亏待你。”姬焕堂淡漠的盯着她,仿佛刚刚她的失态只是三岁小孩子的胡闹。
父亲只是在通知她,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
她沉默须臾,连呼吸都收敛了:“全凭父亲做主。”
她一直很怕父亲,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就算此刻笑着,眼神依然锐利。
“你懂事就好。”
姬焕堂摆摆手让姬晴出去。
西宁侯世子品性不佳,现在稍微有点权势的人家谁舍得把女儿嫁过去,西宁侯以势逼人,他们家本来与姬家就定了娃娃亲,如今时机不成熟,为了大业,只能隐忍屈服。
姬菲是他唯一的嫡女,又是穆辉的侄女,他自然不可能把她嫁到那种人家。
只能牺牲姬晴了。
姬晴走了一段又折回去,她想了想,想去求父亲答应让舅舅舅母与她见一面。
她长这么大,只见过他们两次,以后嫁去侯府,恐怕更难见了。
父亲应该会答应她这个请求吧?
她看到姬赫从内室出来,愣了下,快速躲好。
“父亲,我就说我此计可行,身为庶女,能做未来的侯夫人,她求之不得。”
“赫儿,这步棋也不是非走不可,我总觉得可惜了。”
“父亲,成大业,自然要万无一失才好。”
“倒是妹妹的夫婿,要好好选一选。”
她真的不是故意偷听,却每次都听到让她措手不及的秘密和真相。
她双眸中含着水汽,小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明明今日她穿的是烟青色小袄,她却觉得她仿佛一身都是黑色,天是黑的,地是黑的,有的人的心,也
是黑的!
她知道姬赫从来没把他当妹妹,他对二房三房的妹妹都比对她温和,只是没想到,居然是他献计,让她入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