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黑色的河

白鸣擦去脸上湿漉漉的痕迹,飞也似地逃离了清明司。

这剑法猛不猛先抛开不谈,盛韵这大姐是挺狂放的。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趟还是有收获的。

白鸣抽出自己那把沾满了水的剑,试着挥舞了几下,果然是比之前有章法的多。

这就是清明司作用,可以把积攒的灵魂兑换成实打实的战斗力。

按照临走时盛韵的说法,在清明司提升实力宛如聚沙成塔,初期想垒得高,只需投入一点点;越往上钻研,要的沙子就越多。

而灵魂就是这座塔的沙子。

这碧海惊凰的剑术名字虽然好听,但是也是比较基础的剑法。真想在某一支上有所建树,还是要去清明司经年累月的学习才行。

而通过这种方式,清明司便可以积攒起长期而稳定的客户————这便也是他们提供免费体验的意义所在。

不过白鸣只是想有一技护身,也并没打算钻研成什么战神。

修整了几天后,他再一次擦亮戒指,起身前往阳间。

他还欠那王氏一个交代,得去给苍文鼎做思想工作。

如今那洪应德已死,百姓生活应该会好转不少,苍文鼎若真如王氏说的那般有文人气节,见到如此情景,应当也会宽慰不少吧。

可他想错了。

时隔几日再回墨阳,这里的一切可以说是毫无变化。

衙门前扫地的还是那个人,批公文的桌子也依然是零零落落。

角落里的男人依然佝偻着腰,在眼前的讼书上涂涂写写。

白鸣默默地走到他身边坐下。

讼书上还是那些鸡零狗碎的小事。

不同的是,这次苍文鼎主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有事吗?”

“你很喜欢这份工作吗?”

白鸣答非所问。

“不喜欢。它耗尽了我大部分精力,却只能换回微薄的薪水,我痛恨这份工作。”

“洪应德不是死了吗?”

“洪知府死了,还会有黄知府、蓝知府……我们的生活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或生而有本质上的改变,变的只有心态。”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许是想起了什么人,语气突然变得很舒缓。

“你没必要这样勉强自己。”

“可我需要钱。”

“你妻子……抱歉。”白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嘴。

“你知道吗?”苍文鼎突然放下手里的笔,怔怔地望着桌子:“我很喜欢花,从小就喜欢。但是每当我抱着花回家的时候,就会挨一顿毒打。”

“我父亲说,这是不务正业。他会将我带回家的花踩个粉碎,任由那些绚烂的花瓣粉碎在泥泞中。”

“乡里人家,不必下地干活,能够一门心思地读圣贤书,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我是知道的。”

“可我就是放不下。当年我去京师参加会试,在路途中遇到了她。”

苍文鼎的眼里突然有了光。

“墨阳有一种特产的花朵,叫墨花。就生长在墨河旁。在我准备启程离开墨阳的前一天,她亲手摘了一捧墨花送给我。我原本以为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别人赠与的花,会是在坟墓前。”

“花很美丽,非常非常美丽。我没去参加会试,而是留在了这墨阳当一个小官吏。我们虽然很穷,但是过的并不艰难。”

“直到她生了病。”

“对。是风寒,我知道的。偷偷上山伐木的樵夫产能有限,墨阳人大多都不会舍得用柴火取暖,我们家也一样。天气转冷时,很多人都会得风寒。”

后面的话苍文鼎不再说了。

威胁那樵夫补交伐林税,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也是不得不犯下的错事。

他沉默了半晌之后,重新拿起了桌子上的笔。

“我既然没能留下她,便想准备一口好棺材,既给她,也给我自己。”

“……”

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心已经死了。王氏委托他的事,他恐怕没法办到了。

白鸣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离开了衙门。

苍文鼎只是这场悲剧中的渺小一员。这林禁,不知夺去了多少个家庭的生活。

如此离谱的律法,究竟为何而来?

他一定要弄个清楚。

白鸣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竟不知不觉逛到了洪府附近。

那发生过命案的洪府如今已经被全面戒严。

几个官兵来来回回地巡逻,生怕有一只蚊子飞进去惊扰了洪大人长眠。

“干什么!”

官兵拦住了路过的白鸣。

“官爷,我路过。”

“路过?换一条路去!”那官兵说话十分不客气。

“官爷,这前面,是发生了什么吗?”白鸣装傻。

“前任知府洪应德被人刺杀在家中,连带着几个近卫全被人灭了口。”

“这么吓人!官爷,可抓到凶手的蛛丝马迹啊?”

“初步排查,可能是那墨阳官兵队长孙识。为了避嫌,特意从墨阴调我们过来警卫。”

原来这些官兵并不是墨阳原本的那一批。从他的语气和内容来看,孙识现在应该已经离开墨阳了。

白鸣舒了一口气。

“赶紧走!在中央新的调令来前,这里暂时由马知府兼管。马知府有令,现在任何人不得靠近洪府。”

马知府应该就是洪应德临死前说的那个墨阴知府了。

看来想要搞清这林禁到底是怎么来的,那就得去一趟墨阴了。

山南水北为阳,想去墨阴,那就过了墨河往南走。

“师傅,渡河吗?”白鸣向岸边一位划船的老翁询问。

“上来吧。”

传说中有一位名震天下的大书法家住在河的上游,他出名前日夜临摹前人字迹,但凡有一丝不满意,便要将作品丢入河中重新来过。

为了向前辈学习,越来越多的书法爱好者聚集在河边,学这位大师的行径。日积月累,这河水竟被他们染成黑色,墨河便由此得名。

先抛开这种照猫画虎的行为是否正确不谈,这墨河的水却是实实在在地黑成了一团。

白鸣从未见过黑色的河,这次便是开了眼界。

那河水中的黑色蔓延上岸,竟让两侧几里之内寸草不生。白鸣本想顺路看看被苍文鼎极力称赞的墨花究竟有多美,到了也算是扑了个空。

船靠了岸,白鸣整理了衣服踏上属于墨阴的土地。

他前脚刚上岸,后脚船只便已经重新滑动起来。那老船夫一秒也不愿多待,迅速支着船离去。

白鸣感到有些奇怪。不过这份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

听到这边有动静,一群人迅速向这里靠拢。没等白鸣反应过来,便被他们团团围住。

避开他们反着光的枪尖,白鸣看清了他们的着装,和洪府门口的那些人一样。

他们都是墨阴的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