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鹊起

他一把把那游魂从墙角里提起来:“何时的事?”

“有些时日了。马知府相当重视往周围的城镇推广黑石,他这种行为要是被查到了,绝对是杀无赦的死罪。”

“那他查到了吗?”

游魂将头低了下去。

“快了。”

“他查不到的,我来帮他查。那人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轻信他?”白鸣有些无语。

“能做这种生意的,肯定和洪马两位知府关系不浅!光是这一条。就已经够我们这些出脚力的喝上好几壶了,谁还会在意他到底姓甚名谁?”游魂委屈。

说的也是。白鸣将他放下来,不再为难他。

“那你这些黑石若是运到了,不知对方身份又该如何交付?”

“我只是个卖脚力的,只管把货运到衙门。衙门的的官大人见货给钱,别的那轮得到我们操心。”

墨阳衙门的官大人,他还恰巧真认识一个。

“行了,你先上路吧。你的遗愿我帮你完成。”

有了林小斐的前车之鉴,不管嘴上画的大饼能不能完成,自己的亏是不能吃的。

他举起腰间的典魂簿,不等那魂反应过来,便扣在了他的身上。

那游魂反应不及,连个反抗的动作都没做出来,就被录入了典魂簿。

收了魂往监狱上面走,正好有一队卫兵押着犯人往里进。

他不经意间抬起头,正巧扫到了被押解的那人脸上。

此人正是当时在河边载他渡河的那个船夫。

即使他躲得再快,还是让官兵给逮住丢进了牢里。

船夫也看到了他。

“别回墨阳!”

老船夫抬起头来,大声朝白鸣喊了一句。押送他的官兵立刻在他的头上狠狠击打一下,让他晕了过去。

这是何意?

白鸣没懂。但是小困难小挫折对他来说没那么关键,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无视了船夫的劝诫。他来到墨河旁。

船夫被抓了去,他的船倒是留在了河畔。

“老先生,借你船一用。再回墨阴时,必给你补上船费。”

白鸣嘿嘿一笑,跳到船上自己划了过去。

墨阳城中依然是一片萧瑟。除了那些来自对岸的官兵越来越多,巡逻的范围越来越大以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苍文鼎依旧坐在属于他的角落里写字。

“我有要事找你。”

白鸣走到他的身旁,将他的笔从手中夺过。

“又是你。”苍文鼎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你可知道黑石?”

“墨阴马知府援助的共有三批,前任知府洪应德斥资购买的共有五批。八批黑石无一例外全部在运输过程中离奇失踪。”

苍文鼎像是一台机器,记得清晰却没什么感情。

“也就是说,林禁禁了,用于替代的黑石却一块也没有送到?”

“显而易见。”

“负责收售黑石的人是谁?”

“洪应智,洪应德的胞弟。”

“他人在哪?”

“跑了。”

“什么时候跑的?”

“他哥被刺杀之后。没了靠山,他只能跑。”

苍文鼎的态度让白鸣很是恼火,但是他的确找不到能谴责他的地方。

以他这微薄的工资,能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更不要提探究其中的蹊跷。

“屋内所有人都不许动!”

门外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尬到发昏的聊天。

无数墨阴的官兵提着武器冲进来,顿时控制住了屋内的所有人。

苍文鼎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等了这么久,终于按捺不住了。”

“什么?”

“没事。”

“前任知府洪应德,肆意敛财,鱼肉百姓。如今他招致民愤,身死家中,乃是罪有应得。墨阴知府马感才深感百姓疾苦,所以上奏朝廷,暂时兼领墨阳。”

一位全副武装的将领站在所有人中间,向两侧的人大声宣布。

“诸位同僚,不必惊慌。这洪应德在墨阳的势力盘根错节,我等需排除诸位的嫌疑,还请配合。”

随后,那些在衙门里办事的官员便被成批的押送出去。

审查过程中,凡是着装打扮不为官服的人,当场便释放了。这其中就包含白鸣。

苍文鼎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的人连同桌上的所有文书,全被一股脑带了走。

“你不是本地人。”

在排着队往外出时,那负责审查的将官突然叫住他。

“小民是来看望朋友的。”他确实只编的出这一个理由,好在屡试不爽。

“先离开墨阳,过一阵子再来吧。”将官塞给他一小块银子。

这安抚百姓,还包路费。难不成这马感才真是个好官?

白给的钱,不要白不要。

白鸣接过钱道了谢,便走到衙门外的街道上。

街道两侧那些密密麻麻的官兵已经全都行动了起来。

几个衣着华贵的人像是被精准定位了一般被从家中挑出,像蠕虫一般被丢在了街上。

迅速、精准、纪律。

苍文鼎的那句话他听得并不是很真切,但分明有说是“等了很久”。

地上的蠕虫大多惊恐而颓唐,有些甚至已经放弃了抵抗。

普通百姓们从家中走出,和那些兵们站在一起,兴奋地向地上的人投去鄙夷的目光。

人群中传出稀稀拉拉的讨论声,白鸣站在他们当中,每一个字都听得真切。

“你听说了吗?隔壁墨阴的马知府要来清算姓洪的畜生了!”

“那我们这以后归他管?”

“好像是吧。”

“他人怎么样?”

“我在墨阴的亲戚说,他人好得不得了!据说他为了解决咱这柴火不够的问题,还专门运了不少东西来,叫什么……‘黑石’!”

“那是啥?”

“反正比木柴强。”

他的切入时机是那么的关键,一切发生的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以至于很难不让人怀疑背后的策划究竟布了多大的局。

蠕虫们已经被剔出完毕。官兵用尽暴力手段,将他们聚集在一起。

刚刚给他钱的那个将官也已经完成了审查工作。他手中拿着一柄长枪,步伐坚毅地走上大道,在这群人面前站定。

一旁的副官递给他一卷文书。他昂起头,浑厚的声音迸裂在街道之中:

“你们是墨阳城的蛀虫。你们享受百姓的血汗时,可有想过今天流淌在路边的,会是自己的血?”

他举起长枪,指着最近的一只蛀虫。

“洪金,洪应德长叔。垄断墨阳米价,在旱季时故意抬高米价,大赚一笔以此发家。”

一声破空声后,一簇赤红从被宣判的那人胸口喷出。

“马感才知府有令,为害乡里者,格杀勿论。”

他抽出染得狰狞的枪尖,然后往前迈了两步。

“陆氏,洪应德儿媳。借着洪家的威风,和丈夫一起向沿街店铺发放高利贷,收保护费。”

人群中先是沉默,再是零散的喝彩,最后欢呼和喜悦声响彻整条街道。

那些受刑的人身上涌出活人看不见的白气,白鸣腰间的典魂簿飞速录下他们的姓名。

马感才想要的名,他真的得到了。